盧燦手中拿着一柄花鋤,沒錯,就是非常小巧、用來為花草盆栽松土的鋤頭。這隻花鋤很有意思,銅制,十來公分的樣子,扁平,跟玩具差不多。
這東西有收藏價值嗎?
如果沒有鋤頭把部位镌刻的那四個字,肯定不會有絲毫收藏價值。
“無否自作”四個字,即便盧燦博覽群書,涉獵廣泛,他也花費足足十分鐘才想起來。
無否,是明代造園師計成的字,無否自作,就是他自己所做的一把花鋤。
計成,字無否,明代人,生于萬曆十年,祖居蘇州吳江同裡會川橋。與他同時代的造園家,有名震天下的松江華亭人張漣。
張漣一直被認為是中國古代最傑出的江南園林風格派的造園大師。他負責的園林項目,有松江李逢申橫雲山莊,嘉興吳昌時竹亭湖墅、朱茂時鶴洲草堂,太倉王時敏樂郊園、南園和西田、吳偉業梅村、錢增天藻園,常熟錢謙益拂水山莊,吳縣席本桢東園,嘉定趙洪範南園,金壇虞大複豫園等等。另外,張漣的後人張然,還參與了康熙朝皇家西苑瀛台、玉泉山行宮及暢春園的疊山及規劃,成為著名的園林世家——山子張。
這些園林,即便是今天,依舊是中國園林的傑出代表。
相較張漣,計成并沒有造成太多的園林(代表作汪士衡的寤園、吳玄的東第園),但他做了一件張漣一輩子也比不上的事——他寫出中國曆史上第一本園林建築專著《園治》。
《園冶》由鄭元勳題詞,阮大铖作序,堪稱是一部曠世奇書。
這本書原本名稱是《園牧》。
當時有進士曹履吉字元甫來江都訪汪士衡,汪在寤園招待曹,約計成相陪。曹元甫對寤園很欣賞,詢問計成到底用了什麼方法,可将關仝、荊浩的畫境實現成真?
計成遂呈著作手稿于曹。
曹元甫過目,脫口而出:“此乃前無古人的開創,稱牧雖不失謙虛,稱冶卻當之無愧!”計成終于崇祯甲戌年将書付印,更名《園冶》,時年五十有三。
計成這人有個怪毛病,他認為,銅器要比鐵器高貴,所以喜歡在建築中大量使用銅制構建,同時他自己的許多園林治具,都是銅器。
眼前這把銅制花鋤,顯然就是他當年為自己制作的一柄工具——計成還是一位盆栽園藝師和塑形師。
也不知道這隻花鋤,怎麼就飄揚過來來到北美,還被人送上二手市場。
盧燦與溫碧璃談論的,就是這隻花鋤可能的輾轉經曆。阿璃認為,一定是計成的後人搬遷到北美。
花鋤不貴,五美元,盧燦收入囊中。算不得精品,隻能說是個奇品,放在展廳中,多點文趣。
有了阿璃的判斷,盧燦暫時不着急離開,與攤主攀談起來,“請問有沒有和這柄花鋤一道收來的物品?我對這些東西比較感興趣。”
攤主四十來歲,很胖的一位中年白人,五根手指,使勁的撓着耳根,似乎想要将腦海中忘卻的記憶,全部攪動。
倏然,他的手指停下來,“哦!我想起來了!”
一驚一乍的,“兩位能等十分鐘嗎?我去打個電話!這柄鋤頭是我夫人從舊金山收來的,家中倉庫中還有一些……對了,還有幾箱來自東方的書籍,您感興趣嗎?”
當然感興趣!
要知道,計成不僅是造園師,更是當時頗有名氣的畫家和收藏家,喜歡旅遊。
《江南人物志》記載,計成年輕時善于繪畫,師法五代山水宗匠關仝、荊浩的筆意,并且小有名氣,喜歡新鮮事物,離家外遊,足迹遠及燕、楚,中年時回到江蘇,定居于潤州今鎮江,建“珖鑒樓”。
如果這幾箱書籍是珖鑒樓傳下來的,那絕對有收藏價值。
盧燦立即答應道,“行,你去打電話,我們随便看看!”
那胖子和旁邊的攤主低聲囑咐兩句,拜托他照看攤位,然後對盧燦兩人點點頭,急匆匆晃着肥碩的肚子,去找電話亭。
盧燦扯過一張馬紮,讓溫碧璃坐下,自己則無聊的翻動着攤位上的小雜件。
此時中國藝術品在世界上基本沒地位,也就不具備市場價值,這個胖子的攤位上,除了剛才那件花鋤竟然沒有發現第二件來自中國的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