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客廳就可以看到,這是一個民居式的小院子,三面都是瓦房,中間有一塊小天井。天井右側養着一顆粗壯的桂花樹。
一位白發老者,鼻子上耷拉着一副眼鏡,正在桂樹下的一張案幾前,手中拿着一把小毛刷,專心緻志的清理着一件銅器外部的綠鏽——南邊多雨,老銅器容易起綠鏽。
在另一邊,還搭了個簡易遮陽篷,下面放了兩張條桌,條桌上擺放着十多件的金屬器。有些上面已經開始上銅綠或金屬鏽色,确實需要清理。
老者手中的那件東西,引起盧燦的興趣。
很少見的商周銅器,器形低矮,有底托,型制很像加厚的銅缽,銅壁布滿鉚釘紋,這是用來防滑。
這是商周朝特有的銅器——瓿(讀‘不’)。
楊坤剛要開口,盧燦拉了他一把,對他擺擺手。
盧燦自己在工作期間,很不喜歡别人打攪。
楊坤點點頭,兩人放輕腳步,來到老者跟前。
這尊瓿器形厚重,敦實。腹部直徑約二十五厘米,口部與底部直徑相當,在二十厘米左右,上下内收。在肩部平均分布三枚獸首銜——可以拴上繩子,直接提起。
這獸首應該是傳說中的饕首,也就是饕餮的腦袋。
《呂氏春秋·先識》記載,“周鼎著饕餮,有首無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報更也。”商周銅器中的食器,喜歡鑄這類獸首。
老者擦拭的很仔細,先用軟毛刷,走一遍銅綠,然後用戴白色棉布擦拭。
擦的程序是先内後外,很細緻。
盧燦一看就知道,這位老者是古董行的老梆子(行家裡手)——銅器的内部有凹坑,視線不好。白布先擦内部,可以避免由外而内擦拭帶進去的二次沾染。
新手可不管這些,拿着布亂擦一氣。
這就是細節,古玩鑒定和收藏水平的高低,就是由衆多類似于此的小細節決定。
“這是什麼?”楊坤看半天沒明白,擡頭問盧燦。
“瓿。”
“你也不知道啊?”他聽錯了,還以為盧燦說不知道呢。
兩人的對話驚動老者。
他放下白布,回過頭上下打量盧燦,然後笑着對楊坤罵道,“不學無術。你爺爺雖然古董水平一般,但總不會連瓿都認不出來吧。跟你爺爺這麼多年,連一點基礎都不會?”
“還‘不’?人家年紀比你小,告訴你答案,你都聽不明白。醜不醜(羞不羞愧的意思)?”這位福爺爺,在楊家的地位應該很超然,訓斥楊坤起來,跟教訓自己的孩子沒區别。
楊坤燦燦一笑,“人家的爺爺,是香江中大教授,我爺爺就一政客,能比嗎?”
“哦?書香弟子?小友貴姓?”香江中大教授的名頭,對老者很有震懾力,另外剛才盧燦能認出這尊瓿,也讓他很驚訝。
“見過福爺爺,家祖盧嘉錫。我是盧燦,您叫我阿燦就行。”盧燦略略低頭見禮。
“福爺爺,阿燦喜歡老東西。我特意帶他來這裡,掃貨的。”楊坤搶着說道。
很明顯,楊坤在這位老者面前,很放得開,遠非昨天在祖父和父親面前的拘謹。
“掃貨?”老先生輕蔑的對楊坤笑笑,似乎聽到什麼笑話似得。
難道這典當行存貨很多?
盧燦心頭狂喜——果敢這地方,古董想賣也難以出手,老先生這是壓了幾十年的好東西啊,才會如此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