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本家族另外一件神秘的地方則是,他們家族最初的主業,竟不是出版業,而是喪葬服務業。時至今日,他們家族仍然在經營京都最大的寺廟喪葬所——念佛堂。
綜合阿木帶來的信息,以及李老曾經告訴過自己的,盧燦不難發現,這相本家族,應該是一個極其保守的東瀛華族。
所謂華族,可不是中華民族,而是東瀛明治時期開始實施的,僅次于皇族的貴族階層,分為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五個等級。
華族制度,在二戰東瀛戰敗後廢除,存世八十年。時間不長,但影響深遠。
盧燦為何會認為相本直樹是華族後裔?蓋因華族後代,普遍都很老派、傳統、性情固執、同時比較親近漢學。
相本家族的聲譽還不錯,盧燦記憶中,後世一位祥傳樓的學者參加央視面對面訪談時放言,祥傳樓的一書一頁,都是家族花錢購置的,沒有沾染一點污穢。
呵呵,這話自然也就聽聽,當不得真。祥傳樓也許每一件藏品都花錢了,可是來路呢?他可不敢保證每一件藏品的來曆都光明正大。
既然是這位老先生,盧燦皺眉想了會,還是決定亮明身份,正式拜訪。
回到賓館,重新換上一套正式衣衫,又讓阿木提前去,給相本直樹送上自己的拜帖,這才帶着換裝後的溫碧玉,緩步出門。
梨之珍玩店中,相本直樹把玩着手中的信樂燒素色茶盞,其内盛裝的是最新采摘的東瀛玉露。這是東瀛最頂級的綠茶品種,茶湯清澄,甘甜柔和,有着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
品一口,相本直樹就點頭贊一次。
面前的茶幾上,擺放着一本書籍,《唐代均田制的狀态》。這是相本直樹的師兄西嶋定生的最新大作。
東瀛漢學主要分為兩大學派,一是東京文獻學派,代表人物白鳥庫吉,俗稱“東京學派”;另一派是“京都學派”,代表人物是内藤湖南。
相本直樹是東京學派的核心人物之一,他和西嶋定生的師傅,都是白鳥庫吉的嫡傳弟子加藤繁(在東瀛學界,此人素有中國史研究第一人美譽)。
師兄西嶋定生的大作,他自然要拜讀。
正在自我陶醉間,店夥計低頭送來一封拜帖,旁邊站着的那位,有點印象,今天遇到那位年輕人身邊出現過。
“貴主人到了?”沒急着打開,相本直樹坐直身子問道。
對今天遇到的那位年輕人,他頗有興趣——能将東瀛《古事記》這本書,分析的如此透徹,即便是東瀛年輕一代都很少見,更勿論外國人。
要知道,此時的東瀛史,可沒什麼外國研究者。能遇到這麼一位,自然勾起他的興趣,于是便有了櫻花之約。過去這麼長時間,原本以為對方不回來,沒成想,還是來了。
這讓相本直樹,心情不錯。
“我家盧少爺,在賓館正裝,應該快了!”眼前這位明顯是保全的回答,讓相本直樹面露笑容,對那年輕人印象更上一層——還知道換正裝做客,看來很有修養。
他笑着打開拜帖,看了一眼文字,笑容更勝,将拜帖還給阿木,微微躬身,“請敬告尊上,我在這裡恭候。”
等對方離開,他從小木榻上起身,套上步履木屐,合着雙手贊道,“原來是這位,果真是……名下無虛啊,真沒想到如此年輕。”
是的,他聽過虎園,也聽過虎園背後盧燦的事迹,可原本他還認為傳言有誤,盧家不過是個有錢又願意投資古董的家族,沒想到,今天櫻花下自己先見識到對方的廣博。
不對,對方是投貼正裝上門拜訪,自己這身不合适。
相本直樹連忙對外喊道,“阿鬼,伺候我更衣!取那套青衣和服。”
……
盧燦帶着溫碧玉,十五分鐘後來到“梨之珍玩”店。
上下兩層的小樓,店面不算寬敞,不過三米寬的門面,此時已經挂着“歇業”的木牌,可大門敞開。想來是因為自己的拜訪,他們停止接待顧客的吧。
東瀛人的禮節,還真是沒話說。
相本直樹早已一身和服,足履木屐,笑眯眯站在中廳等候盧燦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