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手給兩人泡茶端上,然後在長澤茂對面坐下,盧燦的兩隻手掌的手指互捏,發出清脆的嘎嘎聲,語氣帶有幾分感慨,“午時有幸拜見相本前輩,受益匪淺。東京學派的求史求實的精神和做法,讓人景仰與感慨。”
一句話,長澤茂的眉頭微皺,而高島義興則眉梢舒展,面帶興奮,立即接上盧燦的話題,說道,“相本先生對中國的乾嘉學派,一直推崇備至,他的《中原律令制考據》,一如‘小紅豆先生’的《後漢書補注》般嚴謹。”
高島義興這句話讓盧燦刮目相看,沒想到他不僅是高島屋百貨的總經理,商業精英,其對史學及文學的研究,也相當了不起啊。
這句話中提到兩個詞“乾嘉學派”和“小紅豆先生”,放到香江,了解的人也不會很多。
自己還真是小看東瀛人了!
乾嘉學派,是清代一個以考據中國古代社會曆史各個方面而著稱的學術流派,由于學派在乾隆、嘉慶兩朝達到頂盛,故得名。
其代表人物為黃宗羲、顧炎武、方以智、閻若璩、胡渭、毛奇齡、惠棟、戴震等人。
乾嘉學派對東瀛東京文獻學派的影響非常大。
至于他口中的“小紅豆先生”,指的就是惠棟。
惠棟字定宇,号松崖,後世學者稱小紅豆先生,清代漢學家,乾嘉學派中的“吳派”代表人物。其編撰的《後漢書補注》,被後人稱之為“一字一文皆有源”,考據學的傑作。
盧燦沒讀過相本直樹的《中原律令制考據》一書,可高島義興的話語中,對相本的推崇,還是能清晰的感知。
對此,他隻能呵呵,旁邊明擺着還有一位不服氣的呢。
果然,他的話音剛落,長澤茂皺着眉頭說話了。
“相本前輩的學識确實值得尊崇,可是,這并不能掩蓋,單純的史料考證并不能解決社會問題。在這方面,我更欣賞倉石武四郎前輩的《語言、思維與社會》。”
“這才是一本,真正高瞻遠矚,解決民族與民族、國家與國家之間矛盾的宏論巨著。”
倉石武四郎是東瀛有名的漢學家,京都學派二代的傑出代表,其遺作(倉石武四郎去世于1975年)《語言、思維與社會》是去年出版的,被京都學派奉為“戰後東瀛人文思想最佳反思與結晶”。
可惜,這本書,盧燦照樣沒讀過,同樣隻能呵呵。
高島義興與長澤茂兩人,很快由這兩本書的社會意義的辯論,上升到兩位作者的學識辯論,然後……自然而然上升到“東京學派”和“京都學派”的理論核心之辮。
盧燦很暈!
揉揉眉心,這次來東京怎麼了?撞上東京學派和京都學派的大辯論了?
是的,盧燦的感覺沒錯,東瀛正處于各種思潮橫行無忌的年代。
二戰戰敗,東瀛社會全體鴉雀無聲,大家都在為生存而奮鬥。經過三十五年的發展,東瀛成為世界第三經濟強國,這讓東瀛人的想法變了許多,各種思想都冒出來。
他們還沒有經曆過廣場協定,沒有經曆過沉淪的十年,也就沒有占社會思潮主體的“右翼”思想,此時的東瀛人是自信的、幸福的、甚至是有些莽撞的和浮躁的。
其情形形有些類似于二三十年後内陸的沿海城市。
東京是這種思潮的集中爆發點,其源點又有兩個,最古老的東京大學和一直以與東京大學相悖為榮的京都大學,這情形又有點像内陸的北大與清華。
很自然,以這兩所大學命名的“東京學派”和“京都學派”肯定是相互瞧不對眼的。
盧燦已經看得很清楚,兩位鬥雞眼般辯論的“自己的朋友”中,長澤茂是京都學派的擁趸,高島義興是東京學派的嫡傳。他們辯論的内容,早已超出“漢學”“東洋史學”的範疇,已經上升到“社會矛盾”“人文沖突”等内容。
現在的東京年輕人,還真是……自信得一塌糊塗,恐怕在這兩人眼中,怎麼也不會想到,光輝的日子,并不久遠呢?
被他們吵得腦仁都疼,估計内間溫碧玉也睡不着吧?
盧燦不得不拍拍手掌,打斷他們,“兩位,今天來我這裡,不會就是為了争論這些吧?”
他揉揉太陽穴,“有什麼事?趕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