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燦剛才說的“玉長儒澤、世多學宗、有光道崇、尚守政興”是明玉宗從明代開始的輩分序号,這些都是福伯告訴他的。
“家中有位老人,尊福諱井泉,崇字輩,陸心源先生一脈,馬複興弟子。”盧燦再度對他拱拱手。
福伯全名福井泉,是明玉宗陸心源的徒孫。
“原來是二房陸叔祖的門人,哎呀,真正沒想到,竟然在這裡遇到……福老身體還好吧?”老爺子熱情至極,拉着盧燦的手腕,連拍幾下,異常感慨,卻沒提自己的師門輩分。
他這麼一說,盧燦大概能猜出對方的輩分,笑了笑,心道,你要是見到福伯真正弟子饒丫頭,估計會更不好意思……
是的,如果算起來,盧燦還真和對方同輩。
明玉宗到鹹豐朝時,話事人為馬慶雲大師,此後,明玉一脈三分,分别是大弟子王炳榮,二弟子陸心源,小徒弟方廷輝。
方廷輝沒聽說有傳人,陸心源隻有弟子馬複興,王炳榮一脈傳人最多,一共收了四名弟子,但弟子輩水平一般,倒是王炳榮的徒孫輩出了個妖孽,也就是眼前老者的二伯湯臨澤!
福伯是陸心源一脈,馬複興的弟子,盧燦算是他的傳人,這不……兩人輩分平肩。
你讓一個七十歲的老爺子主動說出和一個二十來歲年輕人同輩,面子上挂不住啊。可又沒辦法,誰讓尼瑪輩分就是這麼排的(這種同輩可年紀相差極大的情況很正常)。
“福伯現在香江,身體康泰着呢。”
見盧燦沒叫師傅,湯笙俞還以為盧燦就是福伯的後人,直接開口道,“福小兄弟年紀輕輕,眼光厲害,隻是……你怎麼猜到我姓湯?難道你師傅說過我二伯的事?我二伯一家子還好嗎?”
他二伯就是民國作僞聖手湯臨澤!
盧燦怎麼知道對方姓湯?還得從湯臨澤湯安說起。
湯臨澤,單名安,字臨澤,祖籍桂省柳州。家族曾參與太平天國起事,其祖父還曾經做到天國冬官又副(太平天國工部的副副職,大約等同于現在的廳官級别)。洪楊失敗,其祖父帶着家人逃至嘉興,隐姓埋名,經營中藥店謀生,逐漸成為嘉興大家族。
湯安年輕時非常調皮,不願意學醫,經常被父親責打,十五歲那年,其父強迫他和鄰村楊家女結婚,他不從,逃婚到尚海。
他在尚海的一家照相館當職員時,遇到前來照相的潘蘭史,潘是王炳榮大師的三弟子,當時頗有名氣的詩人、書畫家。
潘蘭史非常喜歡這位機靈的照相館職員,又得知這小夥子喜歡學習字畫、篆刻,于是介紹湯安加入西泠印社當員工。
從此,湯安涉足藝術領域,他先拜師潘蘭史學畫和詩詞歌賦,然後又拜胡菊鄰清末篆刻大家,西泠印社發起人之一學金石書畫。
湯臨澤天資聰穎,潛心鑽研、觸類旁通,居然在各個類别都有很高的造詣。
1910年任《商務日報》編輯。時狄楚青号平子創有正書局,發行珂羅版畫冊和碑帖,由湯臨澤主持,同時兼治篆刻,臨摹名家印刻,并拓裱僞作古畫,技法高超,幾可亂真。
從此,湯臨澤開始涉足精仿領域。
與一般的單一類别臨摹不同,湯臨澤是個典型的高仿全才——他精通篆刻仿制、字畫臨摹作僞、瓷器紫沙的制作,甚至玉器木器的作僞水平都異常高超,他還有一門獨門技術,那就仿制古代紙張——張大千的大風堂紙就有他的功勞。
進入二十年代,他已經成為尚海有名的“藝術大家”,他在尚海租界内,設立自己的書齋“二泉山館”。許多文人墨客都來請他或臨摹、或刻印、或制壺、或訂紙。
他和同門師弟潭敬的關系非常好,民國後期潭敬作僞集團的一系列行動,都能看到湯臨澤的身影——赝品的各類朝代紙張都是他提供的。
盧燦為什麼能推斷出眼前老者是湯臨澤的後人?就是因為看出那些壺器上的密記。
民國中後期,二泉山館最大的作僞業務,就是制作冒名款紫沙壺!
早在民國十九年1930年,宜興川埠潛洛紫沙高手蔣彥亭1894-1943華夏工藝美術大師蔣蓉的伯父,就被湯安聘至尚海,在湯家秘密仿制紫沙古器達五年之久。
所仿古董,品種較多,方器以“四方”“八方”“六方”“四方如意”為主;塑器多為“三友”“南瓜”;雜器有水滴、水盂、蓋杯、筆筒等,而所制最多的是“三獸壺”和“蓮蓬壺”,所用款識多為“時大彬”、“友泉”、“陳鳴遠”等。
湯臨澤從不收徒,其自身絕技隻傳授給湯家後人,這也是盧燦一口認定白發老者姓湯的原因。
對家族後人,湯臨澤可謂竭盡心力,不僅在仿古作舊的技巧上他親自給予了口授手教的指點,甚至在永康路自己寓所的庭除間,親自設計打造了一座燒紫砂壺和擺件的小窯爐,并專門請了宜興一位姓戴的師傅(戴竹明,紫沙壺高手)來幫配料、捏泥、燒窯,循序進行,以便于家族弟子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