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平笑咪咪地道:“老人家,累着了吧?您且坐下喝口茶,我叫他們陪着你,待我見了表弟,再來同老人家吃酒。”
四阿翁鐵青着臉點了點頭,又狠狠地瞪了老三一眼,卻見這小畜牲又将斧頭抽了出來,驚得四阿翁半跌下了椅子,惹得張仙姑一陣大笑!
大娘子請侄兒于平、張仙姑、老三:“到後面說話。”又讓小丫辦好茶飯管待衙差。
張仙姑道:“你們家的事兒,我們外來戶可挨不着,我們這就走!”
于平看看姑媽,笑吟吟地道:“娘子好,娘子且不急,天也黑了,道兒也不好走,外面又都是亂人。縱要走,不如等天明,我安頓好姑媽家,才好送娘子回家不是?”
張仙姑被他一提,想起來朱氏族人可都在外面呢!老三又是個半大孩子,恐是應付不了這些兇頑,隻得攜了老三與他們同去後院。
花姐在前面打着燈籠,就着火光,大娘子往于平頰邊摸了一把。于平忙捂住了左臉:“貓、貓、是貓幹的!”
張仙姑悶笑一聲,被老三看了一眼,她又憂愁了起來——于平正經當差的人,可比大娘子難對付多了。于平是來幫姑媽的,可怎麼能從他這裡把這門親事推了呢?
第4章
祝三
還是白天那個屋子,開了鎖,還是白天那幾個人——隻多了一個于平。
于平比大娘子親和得多,揭開帕子看了看,歎息幾聲,放下帕子依舊蓋了表弟的臉。轉過頭來先對張仙姑和老三做了個長揖,說:“累你們受牽連了。多謝小兄弟今日仗義相助,不然等我來怕是什麼都晚了。”
張仙姑被他的大禮吓了一跳,忙說:“不不不,沒什麼。”她也不大敢與公門中人叫闆的。
“小兄弟今天可是把人得罪死了,他們要算計我姑媽也不會放過你,”于平說,“你們一個是外來戶,一個是寡婦,都不容易,相逢便是有緣,合該相幫才是。有什麼用到我的地方,我也是義不容辭的。我帶來的這些人不能久留,須得回去當差。再者,表弟的屍身也留不住,須得盡早入土。頂好今晚就将事定下來,你們兩家才能安穩。實在等不得小兄弟府上老先生的主意了啦!好在有娘子在,母親自可做得兒女婚事的主。”
他顯然是想過的,說話很有條理:“姑媽散些家産與族裡當族産,餘财以花姐兒招小兄弟為婿,舉家遷往縣城依侄兒居住。表弟的喪事無法大操大辦,盡早入土,不可使姑媽等人在此地久留。族裡拿了好處,不再計較今日小兄弟的‘冒失’。他們怕我在衙門裡拿捏他們,咱們也須防着他在這一方阖族勢力大,彼此都有顧忌,這樣的安排最妥貼。”
說完隻問老三:“兄弟,你說呢?”
老三說了一個“是”字。
張仙姑道:“你要死!大人說話,你插的什麼嘴、逞的什麼能?幾時輪到你了?”
大娘子本也同張仙姑一個意思,她起先就隻與張仙姑“商議”,三郎别說隻有十二、三歲,就算二、三十歲,爹娘定下的婚事,他也隻有聽命的份兒。可現在不一樣了,三郎好像有主見了!這與大娘子原本的盤算不合,可眼下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大娘子緩聲問道:“三郎想說什麼?”
老三道:“于大官人說的是。大娘子想好好活命,我們也想好好活命,不能隻就着一頭。”
“你……”
老三續道:“人心都一樣。先小人後君子,我說這些是為與大娘子說明白,大娘子自家事自家知道,你遇着難了,在求人。沒有求人辦事,倒欺負别人親娘的道理。大娘子是結親呢,還是結仇呢?我便現在答應了你,兩下寫了契書,我年紀越長越有力、你越衰老,于大官人也有照看不到的時候,我長大了要報複,你能怎樣?怨氣憋得越久,心就越毒、手就越黑。平白将花姐饒在裡頭!”
張仙姑初時點頭,次後聽了話音不對,忙插了一句:“可不能答應!”
老三看了她一眼,又對大娘子說:“可我又記得那年我生病了,阖村都咬耳朵,說這一家子神婆神漢養下的孩子也會生病還要吃藥,怎地不請個神、吃符水?都笑話我家。娘來求大娘子,花姐與大郎……”她看一眼張仙姑,又看一眼花姐,最後将目光落在床上的白帕子上,“花姐與大郎相幫着說好話,是大娘子舍了幾吊錢給我請醫問藥我才得活。這份情我得還!”
大娘子婆媳姑侄一顆心落在肚裡,張仙姑卻急了起來:“你娘為你磕碎了膝蓋骨,你卻隻念别人的好!”
老三道:“大娘子,我是有心報答你的恩情,但現在不成了——我爹下大獄了。我答應了你,反是坑害了你。”
于平一直含笑聽着,此時說:“我并不聽說有這樣的事。若有,我也是斷不能叫你們結親的。”
張仙姑母女松了口氣。
于平道:“既然沒有這樣的壞事,那就還請兄弟幫這個忙了。”
張仙姑的心又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