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7頁)

  沈瑛已不在行轅住了,欽命的案子辦了,他不再提什麼“避嫌”,昨晚就在陳府住了,好離外甥女也近一點,行轅裡隻留了兩個仆人看守兼收拾行李。府裡如今隻有鄭熹及其随從,這些人看祝三就像是看“自己人”。

  就在昨天,沈瑛安排外甥女、安排往京城報喜,鄭熹則是下了封口令——随從們不許談論祝三與花姐的事。金良非常善解人意地傳了一回“流言”,說是祝三自己選擇了跟着鄭熹做事。

  私下裡,猜什麼的都有,但是面上還是一副熱情迎接“投奔明主”的新人的樣子。

  祝三先見鄭熹,不想屋裡還有一個黃先生,兩人互相點頭緻意。

  鄭熹心情正好,随口說了一句:“坐。”

  祝三沒有馬上就坐下,鄭熹道:“讓你坐下,哪那麼多的講究?真要叫你講究了,你又不懂了!昨天在我面前不是夠潇灑麼?”

  祝三麻溜地坐下了,問道:“您叫我來有什麼吩咐?”

  鄭熹笑罵:“你倒不客氣!後天動身,準備好了嗎?”

  祝三道:“嗯,您隻說什麼時候走,是到這兒來,還是到城外等着跟着一道走,到時候您準能瞧見我。”

  鄭熹道:“看看。”

  祝三順着他的目光望去,見桌子上放着份空白的文書,他挺熟的,就是戶籍文書。鄭熹道:“你原是無籍之人,現在上報就得了。”

  祝三道:“好。”

  鄭熹道:“你沒有正經名字嗎?隻寫個祝三未免草率,起一個吧。”

  祝三道:“一時想不起來。”她也沒想過自己有什麼名字,朱家村也有很多人也沒個正經名字的,就叫個排行或者是小名、土名、綽号。雖說在私塾窗戶下面聽過“必也正名乎”,她的心思并不在名字上。

  黃先生小心地插言道:“不如請大人賜個名字,如何?”

  祝三倒是無所謂,鄭熹沉吟一下,擡手摸下巴時摸到了冠纓,垂眼一看,這冠纓顔色朱紅鮮豔,笑道:“你姓朱,就叫朱纓吧。也不知道你父親的名字,一總填了,臨走前就辦了。”

  祝三道:“不是朱,是祝。”

  鄭熹道:“怎麼?”

  “外來戶麼,不是一個姓的受欺負,他們就改了姓。”結果好麼,改了也還是受欺負。

  黃先生問了是哪個字,又說:“那,老先生的名諱是?”

  就沒個名諱,祝三道:“沒有名兒的,都叫他排行,他是獨子。”

  他看到黃先生就知道這事兒很容易了。于平對他講過,有時候這些事情不是主官想辦都不大容易,但是小吏們就是幹這個的,反而好辦。所謂“縣官不如現管”,就是這麼來的。

  鄭熹道:“胡說!你父親的名諱你怎麼能随便?不得問一問?”

  祝三道:“他要是有名字,瞞不過我的。他統共識不到二百字,現取名也取不來的。”

  鄭熹道:“我看你倒懂得多!”

  祝三道:“我是在牆根底下偷聽的課,先生是大娘子和四阿翁請的,四阿翁的孫子不叫我聽,叫人趕我,不許先生教。是大姐和死了的大郎說,一隻羊也是放、兩隻羊也是趕,我就在窗戶外頭聽,他們也付錢了,又不要先生額外多給我講。大娘子點頭了,我才聽的。大娘子後來招婿,我才答應的。”

  鄭熹心中念頭一閃而過,口裡問道:“讀過什麼書?”

  “私塾教的一點什麼經書,史書還沒講多少大郎就死了,我也就沒能跟着聽下去。”

  鄭熹道:“罷了。那你母親的名字呢?你外公不給取?”

  祝三兩手一攤:“我不知道有外公。”

  張仙姑更妙,她能識到五十個字都算她赢。所以朱神漢據說手上有幾本祖上傳下來的破爛“天書”,他也讀不全,所有裝神弄鬼的本事都是瞎蒙的。也之所以官司的消息傳來之後,祝三和張仙姑雖然心慌,但是深知朱神漢幹不了惡事——他沒那個本事——才存着希望能将他撈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