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2頁)

  整個屋子統共隻有一盞油燈照亮,人臉看得不是特别的真切,不過想到自己的經曆,想必這些人裡也不是人人都是犯了事才被關起來的。

  原本已經休息的犯人們也看着她,一個老頭兒跟她打招呼:“後生,怎麼來的?”

  祝纓搖搖頭。

  老頭兒看看她,瞧着也不像犯有什麼大案的,說:“犯了夜禁?”

  祝纓想了一下,說:“算是吧。”路上能遇到鬼的白天,與黑夜也沒什麼分别。

  老頭兒笑了:“他們兩個也是,我也是,不用怕,也就關一個晚上,至多兩三天就放了。你是在哪裡被抓的?隻要當時不是在别人家人往外‘拿’東西,就關不久!”

  說着裡面的人都哄笑了起來。

  祝纓好奇地看着這些人,七長八短、老少都有,也有穿得跟祝纓差不多的,也有布衣寒酸的,有看起來灰心喪氣的,也有毫不在乎的,隻有兩個看起來很不好惹像是匪類。

  張仙姑的擔心也沒錯,這是一群男人,沒一個女人。

  老頭指着兩個翻白眼打呼噜的人說:“這兩個,也是才被拿過來的,吃醉了酒在街上撒酒瘋。這是活該的。”

  祝纓委屈地說:“我走路走得好好的。”

  老頭道:“瞧你穿的這個樣子,也有兩個閑錢?又不多。他們就拿你這樣的,好收幾個錢。不是大事兒,叫家裡送點錢就得的。”

  祝纓問道:“您是為什麼呢?”

  老頭不好意思地笑笑:“欠了點債。晚了,挪個鋪,睡吧。”

  祝纓看看通鋪,一個面相兇惡的人冷笑道:“細皮嫩肉的,進了這裡還想講究?”

  另一個看來憨厚的人挪了一下,說:“你睡這兒吧!”班房裡隻有幾條髒被子,硬得像鐵一樣,鋪的都是草。

  他們扔了一條被子給祝纓。

  祝纓也不蓋,将一點草攏了攏墊個底,再将被子一折,一半鋪在草上,一半理平貼着牆壁。穿着皮袍子坐在上面倚着牆壁盤膝而坐,打個盹兒。

  隻聽那個面相兇惡的人冷冷哼了一聲:“臭毛病!”

  祝纓呼吸平穩,眼睛也不睜一下,這個地方其實還行。京城雖然下完雪也很冷,不過她穿着皮袍呢,還有被子靠着,可以的。并不比以前在老家的時候艱苦多少。與許多人同處一室也不算難熬,冬天賽神的時候,他們一群跳大神的也常常擠在一處,不過那時候她是跟祝大在一起,外頭有個爹罩着。

  現在這一屋子的囚犯,據她看來,那個老頭說是“欠債”,恐怕欠的是賭債,這老頭缺了兩根手指頭。缺指頭的也有可能是叫人逮住的賊,不過賊如果被道上抓着了,容易被砍了食指,這老頭缺的是小指和無名指。

  倒是那邊角落裡的兩個人說是犯夜禁,很像是闖空門的賊。害!也是手藝不好的!要祝纓說,闖空門還得是白天。晚上又安靜,又有夜禁,有點火亮和動靜就容易被發現,不抓你抓誰?真要幹這一行,都不琢磨的嗎?傻子!

  給他挪地方的那個中年人倒像是真的犯了夜禁才倒黴進來的,因為他的裝束很正常,應該是個出力做工的人。另外一個犯了夜禁的是那個也穿着皮袍的年輕人,像個讀書的,但是讀書人被抓進來……斯文掃地啰!

  班房裡沒什麼亮光,現在隻能看出來這些,祝纓看完了就不再有什麼動靜。

  看守又回來了,将刀柄往栅欄上敲了幾下,祝纓睜開了眼。看守問:“看你這樣子,是受不了腌臜?要單間不?要床鋪不?”

  祝纓歪歪頭,一臉的疑惑。看守道:“單間,五百錢一晚,隻要床鋪,六人合住一間,一百錢一晚。”

  祝纓心說,我全家一個月有兩貫錢也就夠了,五百錢?你不如去搶!周遊再沒耐性,怎麼也得過個三、五天再給我放出去,就要下去幾貫錢了。我家裡那兩個上蹿下跳的,說不定還要使錢找我,家裡才付了一年的房租又添了柴米家什,不能浪費了這錢!

  她仍然傻乎乎地看着看守,看守道:“媽的!晦氣!是個傻子!”

  但凡再便宜點,比如合住二十錢一張單獨的床,祝纓也就肯住了,她還是願意花點錢讓自己少受點罪的……可她不是冤大頭!

  看守又問:“有人要住麼?”

  那個穿皮袍的年輕人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