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6頁)

  “哎。”

  馮夫人道:“快去歇了吧,晚上來給我念念經。我這上了年紀啊,眼神兒不行啦,看書總晃。”

  “哎。”

  花姐出去一趟,回來後也如祝纓一般不再出門,每日陪着馮夫人吃齋念佛也不嫌枯燥,有些空閑也尋些書來讀,還自己做點針線。一如大部分回娘家守寡的富家姑娘一樣。

  但她的臉上漸漸有了點笑影,人也略胖了一點點,心情顯見好了一些,話也多了一點兒,也常與嫂子馮娘子說話,不像才到京城時那樣總是憂慮了。

  馮娘子在京城也沒什麼交際,她兩口子是馮家遠枝,天上掉個餡餅把兩口子砸了過來。人是馮夫人從血緣相近的幾個親戚裡選的,因為馮娘子的丈夫馮朗親生父母已經死了,馮娘子的親戚關系也簡單,這樣是最方便的。隻要再禁一禁,他們與舊日血親來往,就是拘住了一對兒給自家延續血脈的人了。

  馮朗雖然也不夠聰明伶俐,馮夫人在乎的卻不是這個,又不是親生的,也不指望這孩子有太多的出息。馮夫人在意的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如果世上有一份聰明,她甯願把這份聰明給女婿、給外孫,也不會把嗣子排在前面。

  有這麼個婆婆,馮娘子的日子就難受得緊。哪家媳婦都立規矩,可這婆婆跟自己不親也就算了,跟丈夫也不親,馮娘子覺得,自己的腳就像被人塞進了一雙小鞋子裡,晚上睡覺都不許脫下來那種!

  所以馮娘子開始對花姐也是冷冷淡淡的,後來發現花姐不像馮夫人,才與她平常相處。近來花姐開朗了一點,與她常來往,馮娘子就覺得這個小姑子人還是不錯的。

  又有點為花姐惋惜:有這麼樣一個親娘,生活恐怕很難順遂了。

  這麼一想,馮娘子對小姑子反而更好了一點。對這個現象,馮夫人是樂見其成的,因此對兒媳婦也寬容了一些,甚至拿出自己一副嵌寶的金镯子給了兒媳婦。她首飾多,但是因為毀容的緣故,頭面上的都很少,多的是镯子、戒指、項鍊之類,樣子都是精挑細選的。

  馮娘子得了镯子,拿去給花姐看,小聲說:“娘對我說,天氣暖了,衣衫也薄了些,首飾常露出來,該戴些好的,就拿了這個給我。她這是怎麼?有什麼開心的事兒了嗎?”

  花姐心不在焉地說:“是吧?人不能總是不高興啊。”

  馮娘子笑道:“以前我真覺得娘就是……咳咳。咱們明天去燒香?”

  花姐馬上說:“好啊!”

  她心不在焉,是因為祝纓今天考試!

  也不知道考得怎麼樣了,是該去上炷香,好好求求佛祖的。

  …………——

  這一廂,花姐擔心,那一邊,祝纓進了考場。

  原本,她就算已經有了良民的戶籍,也不夠格就這麼考試的。如果是考明經、進士等科,她更是得需要士紳三人做保,寫父祖三代,且從家鄉那裡做個貢士,或者有個官學生的資格之類,得一級一級核實上來。貢士聽起來隻要有地方官推薦就行,其實,地方官也不是随便什麼人都推薦的,推薦前,地方官自己也要先篩選一下人材,不能弄個傻子上京,最後害自己被追責。

  但是明法科不那麼重要,雖然也有各種限制,考的人既不如那兩科多,盯的人也少,鄭熹手眼通天,給她弄了一個名額。她有正式的戶籍,寫了爹的名字,又随便編個祖父的名字,也就差不多了。

  明法科考試也沒有想象中的困難。祝纓仗着記性好,律、令都背下了,連一些官方的釋義、解疑的内容都看過了,考的時候就沒什麼難度了。

  真正影響祝纓的是她的書寫。

  她雖然聰明,也确實“一看就會”、“過目不忘”,但是無論是妙手空空還是爬牆上樹又或者張口編故事、賭博出千之類,都是她日常生活會用到,随時要上手的。所以曲不離口、拳不離手,從不生疏。

  書寫卻不是這樣,她認真練字也就是最近幾個月,這幾個月還得背書,能練字的時間極少。書寫的速度也跟不上,美觀也指望不上,隻能說“寫得闆正”。

  祝纓每場考試都寫得很艱難,手趕不上腦子,好在時間還算充裕,她與大部分考生一樣,都是到最後一刻才交卷。别的考生是因為不會,或者緊張忘記了,她就是因為寫得慢!她又不與考生們認識,也不與他們同住一個客棧裡備考,考完了她就回家——她這兩三個月,痛經之類倒是沒有,但是月事不準,并不是一月一次,為了怕出事兒,她考試之前把月經帶給翻了出來先戴上。

  考完當然得回家換下來。

  幾場試後,祝纓終于可以不用這麼緊張了,回家之後迎面撞上張仙姑捧了碗面出來,說:“來!給你做生日!”

  祝纓茫然道:“什麼生日?”

  張仙姑把碗放下,說:“你十四啦!”

  窮人家真不講究過生日,飯都吃不上呢,過什麼過?有的人連生日都被父母忘記了,祝纓算幸運的,張仙姑記得她的生日,但是總忘記給她過生日。還是要考試了,得寫考生的名帖,張仙姑才想起來:哎喲,孩子是正月二十七的生日,忘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