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之所以,裴清今天會特别地生氣,把不幹活的祝纓給狠狠訓了一頓。換個其他十四歲的孩子,怕不要被吓哭了。
裴清的臉色仍然不好看,卻還是堅持說:“禦史已經呈到陛下面前,如何能不認?大理寺正在複查舊案,就是手慢一點,又如何?”
冷雲道:“手慢?再叫禦史台的人來查大理寺?臉不要了嗎?當時叫我來大理寺,提起來就是‘那個被禦史台抄了的大理寺’!丢人不丢人?”
裴清不軟不硬地來了一句:“你不是也來了?”
“我那是……”冷雲閉上了嘴,幹不幹這個少卿也不是他說了算的!看他的年紀跟鄭熹差不多就幹上少卿了,可見也是個背後有人的。背後有人,往往意味着要聽那個人的。
鄭熹道:“二郎說的是,怎麼能就随便認了呢?”
裴清嚴肅地叫了一聲:“大人!”
鄭熹作了個手勢,緩緩地道:“你們仔細看,受二百匹這個,是被向他行賄的人告發的,告的是他收受财物并沒有請托成事。受一百匹這個,他是被旁人告發的,行賄的受賄的一同判了罪。”
裴清道:“您的意思是?”
冷雲先悟了:“就是!萬一是被人做局設套陷害的呢?比如說,你送我一套瓷器,我又不缺這個,扔在庫裡了。次後你告發我,說瓷器裡有金銀……”
鄭熹道:“但是畢竟收受了,所以還是要判。不過要酌情減輕而已。”
冷雲道:“就是就是!這狗東西,自己行賄就是違法,還敢張嘴咬人!以後官兒都不敢做人啦!誰家沒個婚喪嫁娶?沒個互贈禮物的?”
裴清道:“是愛護官員,可是這樣一來,被索賄的人就不敢告發了,豈不是要縱容貪官?”
鄭熹道:“既是索賄犯罪,又怎麼會隻犯一回?必有别人告發,何必送了錢又再告發?”
冷雲道:“老裴,你就别再猶豫啦,我看七郎說的就很對!牆倒衆人推,破鼓亂人捶。你再看看大理寺這個樣子,再叫他們多踩幾腳,誰都會以為大理寺好欺負了。到時候人人參上兩本,咱們不必幹正事了,每天應付這些彈劾都忙不完的!”
鄭熹道:“子澄,為了大理寺的正事,也須得将他們頂回去了。”
“頂得回去嗎?”
鄭熹微笑道:“隻消咱們講出理由,奏章遞上去,自然會有别人與他争辯。”
裴清長出一口氣:“也罷!不過,複核舊案的事要加緊了!”
說到“加緊”他就又想起了祝纓,這小子淨偷奸耍滑,十分不堪!鄭熹面上他不說,托付鄭熹寫辯解的奏本之後,他就又殺到了評事們日常辦公的屋子裡來了!
評事,從八品,大理寺裡快要觸底的官兒,都不配一人分到一間單獨的屋子,統共在一處辦公,一個早上被裴少卿連續光顧了兩次!
………………
裴清到的時候,這群芝麻官兒還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都在安慰祝纓呢。
左評事十分緊張大理寺被參了這件事,找到了他自己的關系,向那個黑髭的楊六問到了消息,然後跑了回來說:“壞了,是之前的案子被禦史參了。”
如此這般一說。
評事們先議了一回,這事要怎麼糊過去才好,他們說,要不就去查一查舊檔,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才好應付。左評事道:“你們怎知道是哪兩件案子嗎?”
衆人都說不知道,左評事道:“我也不知道,這要怎麼查?”
祝纓當然也是不知道的,她才來不久,就算過目不忘,也得先“過目”了。大理寺舊檔那麼多,哪能都看了,又哪能恰好看過這兩份呢?
衆人都有些喪氣,王評事道:“壞了!他們被參了這麼一氣,怕不是要拿我們使性子了吧?”
祝纓道:“不至于吧?”
大家把她圍起來,借着給她講解的由頭纾解自己的焦慮:“都是一層一層往下壓的!正卿受了氣,壓少卿,少卿就找再下一級的麻煩!咱們算是最後一級!除了咱們,沒别人再審案子啦。你是跑去獄裡找獄丞的晦氣嗎?咱們也就配罵兩句小吏,可這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也不好意思罵太狠。罵犯人吧,你知道他明天是不是官複原職來報複你呢?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