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沒說話,看看正房,祝大窩在裡面也不出來。她出了門,走了兩步把錢袋住雪裡一扔,踢了兩腳又挑起來。折了回來,将錢袋向張仙姑一亮:“哎喲,是不是這個?”
張仙姑跳了起來:“哎喲,這是哪兒來的?我們昨晚找了一晚上也沒找着呢!”
祝纓道:“可收好了吧。”
她提着肉餅去大理寺了。
………………
大理寺裡新的歡樂還沒散去,都說着昨天晚上怎麼玩的。左主簿說:“報恩寺的燈好看。”王司直就說:“還是太虛觀的手。”祝纓道:“我看鳌山好看。”
胡琏就說:“你還是年輕,愛熱鬧,看着大個的就說好。說起來,還是西市那裡的各樣都有,還别緻!”
直說到鄭熹等人從朝上下來,大理寺才悄悄安靜了一點。
鄭熹又分派了任務,審案的審案,寫卷宗的寫卷宗,今天沒有抄家的任務,大正月的,鄭熹也不安排這樣掃興的活兒,這個時候正該是一片盛世景象,抄家不合适。
祝纓以為自己會被調去審案,如果恰好是嚴家的案子也行,不想鄭熹道:“你,看不懂賬目可不行!要學點算學才好!”
于是,同僚們有事幹,祝纓就被按着帶薪學算學。鄭熹本來打算讓她學賬的,後來經過賬房的評估,他們告訴鄭熹,祝纓的數學基礎極差!加減乘除隻會最基本的,但是算賬不是會四則運算就行了的。得狠狠地補!
鄭熹就很憤怒:怎麼基礎這麼差,還不肯好好地學個六藝?非得走明法科呢?明法科出來,看大理寺這些天審的案子,也不止是破命案吧?
祝纓就被鄭熹給盯上了。
同僚們樂見其成,王司直等人都笑話她:“哎喲,這下又當回學生啦!學不好要打手心的。”他們年紀大,又熟識,也就取笑得。
出了鄭熹的正堂,蘇匡就說:“小祝已經升得夠高的了,趁他當學生,也該讓同僚們也立些功勞了。”
左主簿看了他一眼,心說:傻冒!沒看小祝給鄭大人幹了多少不能見人的事!換了你,鄭大人能放心麼?
王司直心道:出了正月,抄家還得是他的差使,正月裡他就把功勞讓給别人也不虧呀!再說了,學點算學,接着抄家去,也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是?你現在叽歪,也是輪不到你的!我這司直就算休緻了,也是輪不到你的!
王、左二人對望一眼,立志給蘇匡拖後腿。
那邊,祝纓就開始了帶薪學算學的生涯。
她學得也快,鄭熹偶爾指點一二,但離現在就能做賬還是有一定距離的。她心裡明白,這個時候讓她學算學,一是為她多學點東西,二其實也是讓她略避一避鋒芒,正經差使也不會不派給她,也可散一散同僚們的嫉妒之意。
她又有個主意,這算學、管賬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學會的,她就慢慢學着,也不止學管賬。人生很長,算學還有旁的用處呢,什麼土石方、天文之類。她恰巧因除夕與欽天監、工部等處的小官有一點點吃席的交情,也可以請教。
鄭熹見她能沉得下心來,對她又更欣賞了一點。
這個年紀的孩子,很少能有這麼沉穩的。并不是所有吃過苦的孩子有了機會之後還能保持優良的品性,有些人少時寒微,一旦有了點出人頭地的機會頓時就顯出一種餓死鬼見食物的模樣。他聽金良講過,行軍的時候遇到天熱缺水,如果找到水源,一定不能讓士兵敞開了喝,要在碗裡灑一把米糠或者草灰。否則,喝得太快是要出事的。
祝纓這個樣子,倒省得給碗裡灑米糠了。倒是蘇匡,真值得給飯碗裡摻點砂子,好叫這小子吃相好看一點!
背着手,鄭熹踱步走開,繼續研究給龔劼定多少條罪去了。
鄭熹并不知道,在祝纓的心裡,或者說在所有人的心裡,他給祝纓安排的這條路已經是非常的通暢了。他根本就不是給祝纓端涼水,而是給了她一碗甜蜜蜜的溫水,并且說:“不夠還有,但是不要喝太多,等下還有酒席。”
祝纓毫無怨言,學得也很起勁。正月裡學了半個月,休沐回家都帶着功課。到了二月,又學了半個月,已經會用算盤打個一千九百二十七乘以三□□百二十九了。雖說她以前計劃過開個小茶鋪,偷學過一點算學又偷偷練習過一點算盤,這進步也是很驚人的。
正在祝纓學得入迷的時候,新的活來了——鄭熹讓她别窩在大理寺了,繼續抄家去吧!抄完了,就給她一本賬房們算過的賬本,讓她拿去練珠算,測試一下她的學習成果。鄭熹居然沒有忘記下令:“凡非家生奴婢,皆開釋。”
祝纓隻得放下算盤,隻是這次不知道為什麼,大理寺派出了更多的人,禁軍的人少反而少了一些,祝纓估計得是鄭熹跟大将有什麼協議在内。光祿大夫嚴家偏巧不在她的單子上,賬本也不在她的手上。
她忙完了自己手上的活,當晚就去了老馬的茶鋪。老馬樂呵呵拱手地道:“三郎,說話算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