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衣裳,我做的,連料帶工四百二十七文,鞋,我買的,兩雙一百文。住我家裡,不能叫她睡地上,打家具,連料帶工,五貫零六百九十一文。吃我的飯,這幾個月我就不算錢了,做工抵了。
她做工又打壞了些家什,家父的壺不太值錢,家母新買的蒸鍋也不太值錢,大姐的藥瓶打碎了一架子,合起來算個兩貫。她沒洗過綢緞衣服,不會幹活,給我把年節賜的好緞子衣服都洗壞了,連工帶料,算個五十貫不算多吧?打壞了一件瓷器、兩件玉器。這些我都得着落在她身上讨來。折價四十二貫。加起來,一百貫零二百一十八文。”
她報得這一串價有零有整,加起來……萬年縣令心算沒那麼快,示意文書記下來算一算。文書一通算,算了出來:“确實合得上。”
萬年縣令問杜家叔叔:“你們何時上門?”
“就……就剛才……”
萬年縣令就信了祝纓說的是實情了,他認為這麼短時間不可能造這樣的假出來。
他本來是懷疑祝纓的,因為這是一個常用的侵吞百姓财産的手法。什麼你欠了我的錢之類。講道理的給你利滾利,不講道理的直接僞造證據。一個幾貫錢就能買到的奴婢,不值得祝纓花這份心思。
哪怕沒在這丫頭身上花這麼多錢,寫了個虛的借條,那也是一開始雇她的時候動的事,跟現在這個沒關系。又問杜大姐,杜大姐隻會說:“小祝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萬年縣令就認了祝纓說的是對的,有想起來:“她父母屍骨未寒,你就要發嫁她?真是禽獸不如!人領回去也需她出孝再議婚!”要杜家叔叔和瘸子付錢帶人走。這二人哪有這些錢?瘸子癱倒在地,哭得慘極了。萬年縣令喝道:“肅靜!”
即時寫了判詞,判杜家叔叔把錢還給瘸子,瘸子聽到這裡不哭了。又判杜家叔叔付錢給祝纓,再把人帶走。
祝纓道:“且慢,我還沒算利息呢?”
這些人算利錢,那是利滾利的算,不是高利貸也夠受的了。多少窮人的家産,欠兩三年錢就沒了。杜家叔叔臉也青了,連連擺手:“人我不要了。”
祝纓笑道:“如今滾一滾利,我能買這樣二十個人!再也不缺人使了。”
杜家叔叔打了個哆嗦,萬年縣令無奈地道:“祝丞。”祝纓笑道:“既然如此,讓他具結,他們全家哪怕一條狗敢靠近我家方圓十裡,他全家連人帶狗的腿都給它打折!”
萬年縣令品級比祝纓高,但是她是大理寺的人,說不定明天就有案子複核落她手裡,也肯賣她這個面子,也知道這些人,氣上來了不為這些錢,就為了面子也得把人留下。而且祝纓的證據是齊全的。如果祝纓要求萬年縣幫忙追索一百貫的債務,萬年縣也頭疼。不如趕走這個鄉下人,讓祝纓把女仆領回家,免得萬年縣還要麻煩。
一個小案子,萬年縣令馬上就給結了。
杜大姐不停叩頭,祝纓趕緊給她提了回來:“回去找大姐領罰去!”這人一副逃出生天的樣子,生怕萬年縣看不出破綻是怎麼的?
萬年縣令一拍醒木,退堂了。
祝纓對鄰居們一拱手:“多謝各位主持正義。”鄰居們都說:“哪裡哪裡?”心裡想的是,平日裡看三郎不哼不哈,竟真真是個狠角色!
…………
一家五口回到家裡,杜大姐認真給祝纓磕頭,哪怕是賣斷終身她也認了,落叔叔手裡不如給祝家當一輩子仆人。
祝纓把借據交給她:“拿去玩兒吧。”
杜大姐怔住了。
祝纓道:“吃飯了,吃完了還有事兒呢。”
花姐道:“對對,還要讀書呢。”
祝纓笑笑。
杜大姐把借據一揣:“我去燒火。”
吃完了飯,杜大姐刷碗,花姐拿着針線到了西廂。祝纓在寫東西,花姐等她寫完一張小紙條才說:“那個借據……”
借據是下午外面人吵嚷的時候祝纓拉着花姐現寫的,花姐也簽了名當證人,杜大姐的指節是祝纓随手畫的,手印是借着拉她起來的時候印的。
祝纓道:“拿給王大人,他也不能說是假的啊!他最講證據了。”
花姐道:“淘氣。這點小案子,也到不了他的案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