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他才從六品呢,同階的就有十來個,上頭還有那麼些上司,能管成這個樣子,是多麼的不容易!人得知道好歹!”吳氏努力地鼓動上官,“女監是他老人家起的頭兒,出了纰漏,必有人說他的不是,萬一把他調走了。大家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她一如當初的左、王二位需要祝纓好好幹活一般,也給崔、武二位提供了更多的情報:“大理寺不是窮地方,可也沒那麼富裕!這是誰的功勞呀?是鄭大人把咱們小祝大人放這兒來管事的。”
她知道的好些事情比武相這個官眷還要詳細,揀着與今天的事有關的都給說了。大理寺有哪些是祝纓主事之後給添的好處,祝纓要不在了,她們得有多麼大的損失之類。說得多了,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一直在說錢,又說:“上情下達,與各部也處得好,多方便呐!下頭有什麼纰漏的,他看着的都會提醒,教人做好些。有幹得好的,也給報功。”
武相道:“好,我們知道了,你也去吧。不要怄氣。”
吳氏走後,崔佳成道:“吳大娘嘴是利了點,事情倒是說得明白,道理也講得清楚。”武相道:“得叫周娓知道好歹。”
兩人略一議,就把周娓又給叫了來。
經徐大娘之安撫,周娓本來氣已經順了一點,心想:什麼狗屁主家府裡的吩咐?我就不幹!我已在這裡了,他們還有本事到大理寺拿人?
到了女丞的屋子,她倒也是站着,但是離武、崔的桌子很遠。崔佳成也讓她坐下,她謝了座兒,坐得筆直,兩隻拳頭緊緊地捏着放在膝蓋上。
崔佳成問道:“剛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周娓咬住了下唇,過了一陣兒說:“就那樣,吵起來了。”
武相道:“剛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周娓道:“她說我打瞌睡麼!您都知道了,何必再問呢?”
崔佳成道:“為什麼打瞌睡?你們選拔的時候也号過脈,不該是身子不好呀?難道是家裡有什麼事耽誤了?”
周娓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崔佳成道:“要有難處不妨說出來,這大理寺你們來得比我們還要早些,該知道在祝大人手裡,大理寺一向體恤人。”
周娓咬緊了牙關,隻管搖頭。崔佳成道:“也罷,不想說就不說吧。從來家醜不可外揚,家裡的事沒有總對外人講的。既然家裡有事不肯說出來求助,就不能把家裡的難事帶到大理寺來尋人出氣。”
武相道:“今天的事情,到此為止。你也不許再與她們拌嘴,我也叫她們不許再提起。
我看你也識幾個字,隻是不太懂道理,不教而殺謂之虐,我現在就先告訴你一些道理。既然出來當差,就與在家裡撒嬌使潑不一樣。當差有當差的道理,否則你為何要出來?在家裡同父母頂嘴不是挺好?
提什麼男女?女監的這些規矩比别處多了好幾條,為的是什麼?女子當差本就不易,要防着種種口舌!千難萬難之中,你自己先提了!是生怕女監太長久沒個理由裁撤了?
什麼是巴結?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你領了這份饷,就要幹好這份差。把自己當個人,就得幹人事!别弄那些内宅婦人拿捏人的話出來!當知道你今天說的話,無論放到哪裡都是聽不得的。”
周娓低頭不說話,心裡半服半不服。
武、崔二人也不要她馬上就痛哭流涕,真要那樣,她們倒要懷疑周娓是假裝的了。
二人又命八個女卒集合。
由崔佳成道:“今天的事兒,大家都知道了,我們也都知道了。各人有理沒理,我們心裡有數,你們心裡也有一杆稱。周娓今天幹事不走心,罰她将屋子打掃幹淨!今天還有人拌嘴了,嚷得很大聲,也一并罰打掃!都記着,在這裡,隻有咱們這十個人與别人是不一樣的!說話幹事前先過過腦子走走心!”
武相道:“今天的事兒,誰都不許再提了!對父母家人也不能提!外頭總說,女人不能成事,再傳出去,就更要受閑話了!我們現今是該把差使做好!要叫我知道誰把這裡的事傳出去了,看我饒過哪個!”
崔佳成道:“散了。”
一場風波,就在兩人有志壓制之下悶住了,并不讓它傳出去。
武相訓話的時候頗有點威嚴的樣子,人一散,她就坐在椅子上不想說話了。她想:祝大人也不比我大兩歲,怎麼就能把大理寺都管得很好呢?如果讓他遇到這樣的事,會怎麼辦呢?他現在在幹什麼呢?
…………
祝纓正在往政事堂送公文。
各部各衙送公文并不都得官員去,也有一些是由書吏搬着的,但今天鄭熹卻特意打發祝纓去政事堂:“若相公們問起,你見機行事,認真作答。”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