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相道:“案子,能做得漂亮些還是要做得漂亮些。老夫少妻,說出來又是談資了。”
“是。”
“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與其叫你把那些東西都翻出來,不如我來告訴你。他這位新夫人,是他故友之女,故人因龔案受到牽連自殺了。他對我說,同情故人,要保全人家。”
“請問,這位嶽父的名字……可是畢羅?”
“不錯。”陳相看了她一眼。
祝纓道:“那下官就知道了。”龔案是大理寺辦的,皇帝把這事兒交給外甥而不是讓三法司一同來辦,現在想來必是有些不能說的考量的。具體是什麼不好說,但确實方便了很多人在律法之外講點“人情”。畢典這個人,官奪了,家也抄了,家裡的人倒是沒罰入賤籍。看來陳相受這請托雖然答應了,仍是有分寸的。
不過案卷上寫着,這個繼室乃是元配臨終前給李藏選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正事說完了,陳相又打量了一下祝纓,發現她比上一回見的時候更加從容了,道:“上次見你是筍,被春雨一澆,現在是竹了。”
祝纓笑道:“相公取笑了。”
“竹是君子,你問王雲鶴,他必也是這麼看的。”
祝纓道:“隻要大人們别說我好橫生枝節就好啦!下官這……竹子本來也是無心的。”
陳相笑道:“以後呀,還是更有心才好。”
“是。”祝纓在陳相面前一直保持着一種禮貌恭敬的态度,這兩年,他們偶爾有幾次相遇,陳相一如既往的平易近人。但她也不敢就因此小看了陳相,隻是有些感歎,人并不能事事如意的。比如你是個丞相,事事比人強,偏偏兒子不如人。
她見完了陳相,回去給鄭熹說了見面的情況,又說了自己打聽的事兒。
鄭熹道:“他說你什麼了沒有?”
“說我以前是筍,現在成竹子了。”
鄭熹有點得意也有點感慨地道:“他一定很羨慕你的父親。”也羨慕我!
“诶?”
“哼!你可比他的兒子強多啦。”
祝纓道:“怪他自己呀。而且,大公子挺好的。”
“嗯,每回周遊闖禍,我也跟他嶽母說,周遊挺好的。”
“不是那個意思,您看,大公子回京之後,陳相家的内宅就安靜多了,笑話也少了。大公子還是有本事的。”
“有,但不多。”鄭熹仍然堅持,陳萌是不如祝纓的。
祝纓道:“那不一樣。我家屋頂漏雨、四壁透風,野外差不離,還得出去跟外頭野狗搶吃的。大公子,他的心思得放在家裡頭,才能有命吃香喝辣。高樓廣廈裡全是雷霆。所以這家裡,甯願缺着,也不能壞事兒。”
鄭熹道:“唔,這話說得明白。李藏的案子,就派給你了吧,畢竟女監,你看着點兒,萬一有纰漏及時把坑給我填了。”
“是。”
話雖如此,祝纓也沒有馬上去女監,規矩是她自己定的,去女監她得再找人同去,此時大家都挺忙。而她手上還有事。她今天從陳相那裡弄到了點李藏家的詳情,得先把案情再疏理一下。另一個是明年終于又有明法科了,她心裡對大理寺有數,知道還缺人,但是這一次必然也是不會補滿的,她就要給鄭熹做好預案。
鄭熹的話,祝纓都聽進去了,也忘不了鄭熹要提拔她。她有一個想法:做官,得攢人。不管做什麼事,都得攢個局才能做成,就像鄭熹的端午宴一樣。她要升走了,當然希望來一個能接自己班的人。
也是為了鄭熹,也是為了自己。來了就得好好培養,帶一帶,比如算賬,比如得會處理大理寺的事務之餘還能給大理寺攢錢……之類的。
再有,左司直出這趟差也快回來了。公文已經到了,明天到京。左司直給她寫的信裡說,出一趟雖然有所收獲,但是自己官職低微,并不能遍灑全大理寺,所以左司直這兩天要直接登門拜訪。
祝纓得給他把明天結案的公文準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