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自嘲地笑笑:“事到如今,還想要個清流裡的好名聲?我谄媚,我還愛财、瑣碎,然後呢?說我好的,也不過是說我用着順手罷了。啧!”
左司直不說話了。他也不是什麼清流讀書人出身,祝纓進大理的時候他也才是個評事,可見連個大靠山也是沒有的。祝纓這話着實觸動了他的肚腸,他拍拍祝纓的肩膀說:“以後都會好的,你是有本事的人,與我們這樣混日子的不一樣。”
祝纓道:“誰又比誰高貴了呢?”
她就立意要拿段智作個筏子來生事。
鄭熹下朝回來,就見她又粘上了假須,一個沒忍住笑了一聲,才怒道:“你那是個什麼樣子?!!!”冷雲樂了:“還怪逗的。”
鄭熹馬上喝止了冷雲:“不要胡說!”指着祝纓,“你把那個玩藝兒給我扯下來!跟我過來!”
祝纓和冷雲對着扮了個鬼臉兒,祝纓跟鄭熹進了屋裡。鄭熹道:“門關上。”
祝纓一把門關上,鄭熹就開始拍桌子:“你要幹什麼?想進滑稽列傳啊?!”
祝纓把那假須一扯,往鄭熹桌上一扔,道:“如今已然是個笑話了,我可咽不下這口氣。誰進滑稽列傳還不一定呢。”
“你長本事了是吧?”
祝纓冷笑一聲:“我本事也沒長,原本就是這個樣子的,不過看一看段智也不過如此嘛。大人,您打算讓誰跟他一般見識去?還是打算自己去與他一般見識?”
“這個不用你管。”
祝纓認真地說:“大人,您出手弄他,那是擡舉他。還是讓我來擡舉擡舉他吧。别人不成,他們要麼資曆夠、要麼出身夠,我呢,什麼都沒有,正合适羞辱他。”
“胡說!”
祝纓是立意要跟段智對上一局的,她說:“段智這個人本事不大,好歹是個從五品,傷不了人也惡心人,讓我先揭一揭他的皮也沒什麼不好。”
“他?他已然是個活死人了,你卻有大好前程。”鄭熹說。
祝纓道:“您幾位都不适宜再出面了,這個事兒也不能叫他輕易就逃脫了。我保證,不再拿這假須幹滑稽事兒,但一定要下他的臉皮。”
“嗯?”
“人家都開了盅了,咱得回應呀。要不怎麼着?我退後,您再另尋别人出招?跟十三郎有點幹系,府上出面說得過去。跟我有幹系的,您再動用别的人手,那不就叫人試出您的深淺了麼?不如我來試試他們的深淺,怎麼樣?”
鄭熹想了一下,道:“也好。不要太過份。”
祝纓道:“嗯,我就對他一個人。絕不提他兄弟侄子。”
提到“兄弟侄子”,鄭熹就一聲冷笑,段嬰算是給段智這一回給坑到了,段智一鬧,無論主考官多麼欣賞段嬰,都不能太擡舉他了。又有點慶幸,段嬰沒有祝纓這麼難纏。鄭熹私下說段嬰,也沒少說他“黃口小兒”“乳臭未幹”之類,這是罵年輕人的起手式,偏偏祝纓不接受。
祝纓得了鄭熹的首肯,回頭再給政事堂呈送公文的時候,就公然把這假須往公文上一粘,道:“這一本應該就能過了吧。”
知道的人都震驚了!
胡琏直言:“你是被氣瘋了嗎?幹出這等事來?”
祝纓捧着公文道:“那可說不準。”
…………
她又抱着這一疊公文去政事堂交差,路上竟有一些人圍觀她。有人低聲說:“這不挺白淨一個年輕人麼?哪裡來的滑稽樣子?”
祝纓今早在皇城門口鬧的那一出不少人圍觀、知悉了,不過她不是個要上朝站班的官員,因為品級不夠所以殿上糾察百官儀态的禦史沒見着這一幕。旁的看着的人掂量了一下,都想看一看再決定寫不寫新的彈章。
祝纓也就從容地在許多人偷窺的視線之下到了政事堂外面。
然後就又見到了段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