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松年翻個白眼,冷笑一聲。
王雲鶴道:“不錯。”
祝纓道:“那我請調得偏僻一點,越遠越好。”
劉、王二人交換了一個眼色,王雲鶴問道:“為什麼?”
祝纓道:“家母如今隻與幾個相熟的人家相處,知根知底。其實之前她為了我也盡力與人交際,可卻得了個‘尖刻’的考語。”
王雲鶴皺眉:“這并不是京城不好。”
祝纓擺擺手:“不是說京城。是事出有因。她們那一在說,一個會持家的小娘子。因為家貧,家裡隻得一尾大魚,要辦一桌宴。于是做了一魚三吃,魚頭炖湯,魚尾紅燒,魚片做成糖醋。家母說,這也算窮人會持家?她們就說她尖刻。”
劉松年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祝纓道:“第一真正的窮人沒有那麼大的魚也沒有那麼許多的柴草,池塘是别人家的、山林是别人家的,不能随便樵采、捕魚,被發現了是要還回東西再挨打的。第二窮人連鹽都很少吃,更不要提油、糖、醋之類了。能有這些東西的,不過是一時不湊手,絕不是窮,吃不起。我家,真正的窮過。”
劉松年和王雲鶴都正色看她。
祝纓道:“大人,我想去看看這天下。閱曆不同,眼界也會不同,為人也會不同。說家母的人未必心性刻薄,隻是‘何不食肉糜’。許多人想去富庶的地方,謂之守住腹心。隻要這些地方不壞,朝廷就能苟延殘喘下去。我卻想去這些細枝末節之處,隻有這些地方像個樣子了,人間才能稱得上是盛世。國家的底線不應該是富庶之地,而應該是那些偏遠之鄉。我縱使能力低微,倒還有點想試試。”
劉松年站直了身體,正了衣冠,王雲鶴低頭想了一下,道:“倒有一個地方,很遠。”
“我去。”
…………——
王雲鶴本來給祝纓選了個地方,别的優勢也沒有,就是跟鄭家的仇人離得遠,道路也還算安全。
現在如果要一個遠且頂頭上司不姓段的地方,就是往南,所謂煙瘴之地。當然也不是沒有好處的,因為環境惡劣,她未來的頂頭上司已經病死了,現在是個經常生病的副職在支撐。等于沒有正經管她的上司。
祝纓本來就是南邊人進京,現在隻是比她家鄉再往南一些,比起去北方更适合她。
此地起點極低,就像是一個考零分的小孩兒,隻要能做對一道題,就是個零的突破。
但是鄭奕卻跳了起來!
“你知不知道那裡有多遠?!!你知道兩千七百裡是什麼意思嗎?”
祝纓道:“唔,就是,罪輕一點流放都送不到我手裡。”
鄭熹冷哼:“你還知道!”
祝纓笑道:“那你們就想想辦法,把該送給我的人,送到我手裡。”
溫嶽一個内斂溫和的人也說:“便宜了段家人!”段嬰尚未謀得一官半職,看着就像是等着揀漏,到時候出挑的年輕人離開了,就顯出段嬰來了,平步青雲就在眼前。
難怪溫嶽生氣了。
祝纓道:“政事堂的便宜哪是那麼好揀的。”
她這話很快就得到了應驗。
出手的不是政事堂,而是劉松年。祝纓曾說過,他一定是因為嘴毒才當不上丞相的,此言不中亦不遠矣。
此君沒兩天就在一次公開的詩會上問段嬰:“年輕人都去磨砺自身了,你呢?留在京城當盆景兒啊?”
有打圓場的說:“這……隻怕已然晚了吧?附近無處可去,再有就過于偏遠了。并不适合段兄這般人才。”
段嬰道:“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