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7頁)

  “沒見着,說是有事兒還沒回來。吃飯吧。吃完了飯我再去打聽。”

  祝纓當天吃完了飯,趁着沒宵禁她就往外面走了一走,此時本地已然十分炎熱,雖已換了夏衫,仍然不很痛快。她身上的衣服是京城的樣式,與本地又略有不同。她搖着把腰扇,東瞅西看,這才發現兩個商人沒跟她說的事——本地的街道不是正南直北的。

  因為建城的時候是傍着河,天然的河道沒有那麼懂事兒的,所以整個城也是不規則的。想要問路,人家說的東西南北,其實并不是正南正北,還得自己琢磨一下。

  祝纓又聽他們說話,自己咬字還不太标準,但是彼此之間交流問題倒還不大。她一邊與人交談,一邊糾正着自己的發言。順路又買了一把荔枝,就在路上剝開嘗了一個。這東西無論是在老家還是在京城,都是沒有見過的。甚至隻有到了京城才聽說過,也沒嘗過。

  味道果然不錯,她眯起了眼睛,又買了一籃。順便把路邊小販的手給捏住了:“提穩秤,啊。”

  小販笑笑,說:“官人,行家。”

  祝纓心道,我攏共還剩幾個錢呢?就能叫你給我少秤了?

  提着荔枝,她蹓跶到了刺史府門口,慢慢地看着人。如果刺史在,無論他見不見,登門拜訪的人一定會多。看了半天,都被攔了出來。刺史似乎真的不在。

  她又蹓跶回了驿站。

  驿站裡,張仙姑等人也在吃水果,都說這個好吃。祝纓把籃子交給她們:“都分一分吧。”又讓給車夫也分一些。

  第二天,她又去了刺史府,門上還說刺史沒回來。她便不再問,又跑去逛街。中午的時候再去問,還說沒來。祝纓看着,今天已然有人投了帖子,又在門房裡候着了。她也不點破。

  第三天再登門,這回門子就說了:“大人回來了,不過正在處理政務,您恐怕得後半晌再來了。”

  祝纓道:“也好。”

  她掐着時間,午休的時間一過,她就到了刺史府,也不催,就等着。曹昌有點看不過去,想要上前說話,被小吳一腳踩在了鞋面上。曹昌看向小吳,小吳低聲道:“這是刺史大人擺架子呢,就算知道,也得等。”

  祝纓又等了半個下午,人來人往的,她倒氣定神閑,還揀了個陰涼地兒搖扇子。

  太陽熱得發白,裡面出來一個衙差,說:“大人請福祿縣祝大人說話。”

  話說得極客氣,祝纓也就客客氣氣地跟着他去見刺史。

  刺史是個五十來歲的長須男子,看着像是“功臣畫像”。這樣的畫像,一般大肚子、腫眼袋、長眼、胖臉,極有威嚴,不管畫像裡的人本人是幾歲,一律畫得像是五十開外,因為年齡的關系看着好像又有一點慈祥。

  祝纓正式向他行禮,他還了半禮,笑道:“哎呀,前日我出去了,你倒來了,等急了吧?”

  祝纓道:“确實想早些領您的教導。”

  刺史“呵呵”一笑:“哎,你是年輕人裡少有的能幹人,我們這些老東西也沒什麼好教導的啦。咱們打過交道的,上回送到大理寺的案子,是你核的。”

  “兩年前五月間到京的那樁張、王械鬥的案子?那時候下官還年輕,做事難免不周全,大人恕罪。”那案子她給認為量刑輕了,給加重了一級。

  刺史的笑容淡了一點點,表情也正式了一點:“怎麼這麼說呢?你要不周全,政事堂能把你放到這裡來?年輕人,不要妄自菲薄嘛!你日後的成就大着呢。”

  祝纓道:“您過獎了,以後的事兒下官也不敢多想,隻想把眼下的事兒做好,不給您丢臉。不能讓人說上官主持之下還有人做事有纰漏,這是做下官的本份。”

  刺史哈哈大笑,問道:“你也到了有兩天了,感覺如何?”

  “荔枝好吃。就是話有點兒難懂,下官隻好安安靜靜地聽他們說。”

  “住久了就知道了,平日也不必多與他們打交道嘛!必要說話時,這些衙差總有懂的。”

  “這倒是個好法子,原本還猶豫該怎麼疏理,您一說,頭一樁就得弄個聽得懂話的聽差。”

  兩人說得漸漸投機。刺史頗具長者風範,道:“本州地處偏遠,苦是苦了些,正需要你這樣的年輕人。雖然到了偏遠的地方,也不要頹唐沮喪,對了,記得不要與京裡斷了聯系。常寫寫信嘛。你不記着他們,怎麼能叫人家也記着你呢?”

  “真不太想寫。路上就寫了一些,旁人一向和氣,劉先生偏說下官寫的信,‘說她毫無文采,都是侮辱了文采二字’,實在讓人害怕。”

  “哦!”刺史有點驚訝地說,“是那位天下文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