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急了,隻反複說:“不是這樣的威風,過了些兒。”
花姐先勸老兩口:“小祝從來心中有數,她打的,必是該打的人。幹爹幹娘看他們可憐,可知被他們欺負過的人更可憐呢!從前頭縣令算起,過了多少年那樣的樣子,才得小祝撥亂反正。”
張仙姑急了,說:“我哪是說老三不好呢?我是擔心她!老三,我就怕你,總是威風,威風着威風着,就叫我不認得了。”
祝纓道:“娘,我懂你的意思了。”
“哎。”
祝纓又安慰他們:“他們松快了六年,我得給他們緊一緊才能接着當好人呀。我是來過日子的,又不是來打人的。放心。”
“哦,那就好,那就好。”
花姐把完脈,說:“沒什麼大礙,多喝點茶水就好啦。”然後跟祝纓一同出來,她有點擔心祝纓,跟着祝纓回了房。
祝纓道:“不用擔心我,我心裡有數的。我家的事,從來不能太聽父母的話。”
花姐被她逗笑,道:“你心裡有數就好。”
“他們也是怕我變成個酷吏,移了心性。”祝纓說,“我都明白。”
“那,接下來你打算做什麼呢?”
祝纓道:“當然是接着打啊!真見鬼,我什麼時候也不是好人呐。你幫我個忙,他們要再擔心,你幫我勸一勸。就說,我說過的,先打完一遍才能當好人。”
花姐忍笑道:“好。”
……——
地痞無賴打完了,七月十五也過了。改過自新的大門已然關了,該算賬了!
祁泰那裡先查出了縣衙賬簿上的問題,祝纓也不啰嗦,命小吳帶人,将幾個賬史抓了過來。賬合不上,先打二十闆子,再起出贓物、贓款,再拖到縣衙外面扒了衣服打。打完了,枷三天。黜落。
縣丞見狀,抱了本簿子,小心翼翼地過來給祝纓交賬:“大人,這是公廨田的産出……”
祝纓道:“放下吧。”
“您……您不核一下數目?”
祝纓道:“核數目?是你不識數還是我不識數?咱們倆,都要識數呀。我說過了,既往不咎。關丞,以後多指教了。”
“不敢不敢,一定一定。”
祝纓做了個請的手勢,關丞放心地離開了。祝纓搖搖頭,翻看公廨田的産出,這就是她的長項了。她一慣的風格,對自己人從來都是很照顧的,尤其是在錢糧上。
縣丞顯然在賬面上已做了些修正,祝纓心裡算了一下,還行。
她這時已重整了整個縣衙、縣城的秩序,新的吏員、衙役們稱不上死忠,卻也都願意跟着她幹。照顧“自己人”的生活,祝纓是駕輕就熟的。
與此同時,各“父老”也陸續向縣衙重新申報自己的田産、擁有的奴婢、佃農的數量等等。祝纓派祁泰與他們核賬,祁泰是個不會看人眼色的人,祝纓要一千,他一個不留神給核出了一千一百戶出來。
這本來應該是一項極大的政績,卻又因為祝纓為前任平賬,竟隻能隐于福祿縣的戶籍之中了。
到得八月十五,縣城已煥然一新,人口也稠密了許多。許多“父老”都在縣城置了房子,也有一些搬過來住的。有些人自己來住,讓長子在家鄉看守。有些人派了兒孫到縣城居住,自己卻回鄉裡居住。
此時縣丞又來請示祝纓:“秋收,該收租了。可是咱們的欠租還……”
祝纓道:“那是我操心的事兒。”
她并不對縣丞說什麼,而是全縣下令:“誰閑了去抓兩隻白翎子野雞回來!有重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