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罷罷,我還是自己去吧。”
祝纓道:“聽您這麼一說,我還是親自去吧,還要拿到他們親手寫的條子,不然我怕日後又要牽扯不清了。”
她押着糧車,帶着上司,一氣到了州城。州城裡各府縣都在往這裡運糧,晚上燈籠火把,景象十分壯觀。
收糧入庫是很講究天時的,萬一不巧下場雨下來,很容易就有損耗,到時候還得着落在各縣身上補繳。每當此時,收糧官員就會索要賄賂。一是為了糧食的成色、重量,二就是為了這個時間。
有的人運氣不好,可能要多耗一倍的時間來排隊,後到的人糧都入庫了,還沒輪到他,這段時間人吃馬嚼,再有擔心糧食出問題,真是一種折磨。
問就是單子上是這麼排的。
所謂現官不如現管,祝纓初到州城時連州府裡的九品官都送了禮,就是為了防着這種情況。真遇着了的時候,九品官都能為難死五品官。可惜她跟魯刺史不和,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祝纓到了州城外面,将糧車停下,自己提了禮物先從魯刺史送起,一遞一遞送過去。都是些尋常的禮物,也不名貴,都是土産,态度卻是十分的客氣。魯刺史也接見了她,問她今天收成如何。
祝纓道:“勞大人惦記,有您關懷,福祿縣今年收成尚可,再沒欠租了。”
魯刺史道:“年輕人就是不同凡響啊!糧呢?”
“在城外。下官看着糧車的隊伍挺長的,就先來拜見上官。”
“哦,那你要多等着時日啦。今年豐收,糧倉仿佛不夠。”
祝纓道:“大人何必犯愁?隻要本州自留的錢糧夠了,上繳朝廷的那些何必再入州庫,就地轉而北上不就行了?還省了倉儲的事兒。隻要您批了,下官現在就押糧入京。您這兒要是還有等不及的,下官一并給他們押上京。”
魯刺史道:“胡鬧!這如何使得?”
“怎麼使不得?您放心,做下官的就是不能叫上官為難,下官這就回去準備!告辭。”
魯刺史氣得打了個哆嗦,派人去将收糧官叫過來。
收糧官也是倒了大黴了,他一年裡權柄最大的也就是這個時候,而且耍這個威風也是大家默認默許了的,他得了好處,也會上下打點。不知道刺史大人今年抽的什麼風!
魯刺史也很冤枉,他知道糧倉裡會有種種小瑕疵,也沒打算在這上頭為難祝纓,他都決定無視這個小王八蛋了!但是不合收糧那裡卡住了,祝纓又來試探他。
祝纓這貨精得像個鬼,早知道已經得罪了自己,現在遇到這件事,一定要記在自己的頭上。這小王八蛋,送得出祥瑞,枷得了無賴,鬼知道這個小王八蛋接下來會幹什麼?真押糧入京也說不定!
魯刺史一個生氣,問了收糧官一個濫用職權,将這貨給收押了,不日解遞進京問罪去。
換了新的收糧官來,祝纓就很順利地把糧食交了,拿了合格的條子,再拜别魯刺史,拖着上司回去了!
上司終于認命,随便這兩個人怎麼鬧去吧!他也不求什麼晉升了,隻要糊完這個任期就行!哪怕平調,又或者降職做一個縣令,也比現在這樣好!
…………
祝纓知道上司受的夾闆氣,可她不打算對上司太體貼了。一個魯刺史已然很讨厭了,再伺候一個被魯刺史拿捏的上司?就好比給個姨娘當丫環,正室娘子的丫環她都不想當呢。
祝纓一路吹着笛子回到了福祿縣。
進了縣界,就有在田裡拾穗子的小孩兒給她打招呼:“郎哎~”
祝纓進了福祿縣就渾身舒服,此時如果在京城,必得換上夾衣了,在福祿縣裡她還穿着比較單薄,隻在早晚要加件薄外衫。
回到縣城,縣丞等人早在城門外等候着。
祝纓道:“怎麼?都知道我回來了有好事兒麼?”
縣丞道:“好、好事兒?”
祝纓眨眨眼:“我說的話又記不住是吧?往上頭繳的咱們付完了,剩下的輪到咱們過日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