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萌心頭微喜。
陳巒道:“九卿位高權重,要是聰明不太夠還是容易出事兒,你呀,得有可靠的朋友。祝纓這個人我看了有幾年了,聰明夠了、狠勁兒也夠,難得手不黑,心地也還寬厚。好在你心地也不壞,他微末時你待他也不算勢利,你們要好好相處。”
“爹。”陳萌哽咽了。
陳巒擺擺手:“京城這潭渾水不是你能蹚的,政事堂要調你回去,我給攔了。你踏踏實實再幹幾任地方,知府做好了轉刺史,幹夠了,人情世故都徹底明白了,再回京城。到那時,我要不在了你多與祝纓商議。鄭熹領他進京,一共也沒花多少心思,他回報鄭熹的可不少,是個知恩圖報且有能耐回報的人。我近來對他也算有些提攜,你有難處他會幫你、比你平日那些朋友幫你更多,但你絕不可以有挾恩圖報的意思。記着了嗎?”
陳萌道:“我也不曾想過要他為我做些什麼。爹,你……你别說那樣的話,你要長命百歲的。”
陳巒摸了摸他的頭,陳萌放聲大哭。
第165章
顧同
與陳萌道别之後,陳巒回鄉的路就剩半程了。
祝纓依舊像前半程一樣随侍左右,陳巒與她之間的稱呼也變成了“伯父”和“三郎”,陳萌的兩個兒子張口也都是“三叔”或者“叔父”之類。
他們的家鄉與祝纓南下的路不是全順,到了差不多的地方陳巒一家就要拐彎回去了,而祝纓還得照着官道一路南下。如果祝纓隻有自己幾個人、兩輛車,一路把陳巒送回去她都樂意,可惜不能。
這一天到了岔路口,陳巒道:“終是到了分别的時候啦,往前走,莫要回頭。我對大郎也說,且不要回京,你也一樣。”
祝纓道:“是,小侄一定謹記在心。”
陳巒語重心長地道:“将你召回來的那件官司,本來是一件大事麼?不大。一旦有人借機生事,立時就從大理寺自查出去到了禦史問案。這樣的事情一直都有很多,不過以前沒落到你頭上罷了。以後落到你頭上的機會可就多了,防是防不住的,要能應付才行。要怎麼應付呢?你勢單力孤,什麼事兒都要親力親為可不行。光靠着鄭熹也不行,得有自己人。”
祝纓道:“是。就像蓋房子,過硬的政績是磚石木料,怎麼建起來還要看人工、圖紙、調度,乃至于地基合不合适建高樓。不能說哪一樣不要緊,但也不能隻靠哪一樣。”
兩人頗有點依依惜别之情,陳巒心道:怪不得王雲鶴願意提點他。
我可真是老了,總是感慨,他想。最終吞下所有的歎息,振奮精神道:“去吧!海闊天空!”
“伯父保重。來年進京,我再來看您。”
陳巒笑呵呵地道:“好。”
祝纓目送他的車隊拐入了另一條官道,漸漸變成了一條線、一個點,才回頭說:“咱們也該接着趕路了。”
…………
押糧官一路也算開了眼了,莫名其妙地就跟丞相一路走了這麼久,雖說是個休緻的丞相,那也是以前沒見過的。雖說一路上也沒能跟陳巒搭上幾句話,畢竟也跟這樣的大人物交談過幾句。
最最要緊的是,祝纓還能抽空關心一下他這一路的待遇問題,押糧官就覺得祝纓挺懂事兒。私下與押糧的吏卒們說起時,也要說:“難怪年紀輕輕就能這麼吃得開,确實有點本事。”
吏卒民伕往日押運糧草吃住沒有現在這麼好,但是可以小賭、可以偶爾醉酒——這個可能會被押糧官打。也占了些便宜、也有不便的地方,總的來說也都還算滿意。
直到祝纓送走了陳巒。
當天晚上,祝纓找到了押糧官,客客氣氣地說:“老兄,商量個事兒。”
押糧官對她印象頗佳,道:“不敢不敢,祝大人隻管吩咐。”
祝纓道:“還要辛苦一下弟兄們,明天開始咱們得走快一些了。不然路上就要遇到雨水了,南方的雨水一下大半個月,道上泥濘難走,到時候可要受罪了。”
押糧官很關切地問:“這麼艱難麼?”
祝纓道:“越往南越不好走,濕熱,要麼怎麼說是煙瘴之地呢?”
押糧官這些日子看着祝纓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南下回福祿縣看起來十分輕松,看不出絲毫的怨言。直到祝纓提及才想起來,哦,煙瘴之地,還真是的呢!他有點緊張地問:“可有什麼妨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