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同的聲音裡有了點懷疑的味道:“毆傷?”跑人後院裡就為打個小姑娘?誰信啊?那是悍匪,要是殺了王小娘子他就信。
祝纓看了他一眼,顧同低下了頭。
“以肢體毀傷人本就是毆傷。受了毆打的已經夠難的了,何必呢?”
“那就能判個死刑了,毀人清白,壞人貞潔,死不足惜。”顧同近來研究律法,流放犯逃跑又□□婦女,加刑給他判個死刑完全沒問題。
祝纓道:“楚王好細腰,宮人多餓死。”
“诶?”
祝纓道:“凡有威權者莫不如此。有這樣的效用,為什麼不做點人事?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
我知道她經曆了什麼,我說她失貞整個福祿縣都會盯着女人的□□,隻要我不當一回事兒,整個福祿縣就能寬容些。做大事的人,眼睛就該看點兒該看的。
有人受害就該去懲罰兇手而不是審判苦主。婁七本來就是要死的,王氏還有很長的歲月要活,何必先逼她承認屈辱,再逼她承認不潔?為個沒那麼重要的事,将人逼入絕境,就是與□□犯合謀害死人命。這件事先這樣吧。”
小江輕聲說:“都是命。”
祝纓道:“她的命,在我這兒改了。就看她照不照我改的走了。”
“咦?”
祝纓道:“我判得了命案當然也判得了命,沒什麼是不能改的。”
第171章
殺生
趙蘇和顧同亦可謂遇見祝纓之後命運發生了些改變,他們二人對祝纓這個說法倒也覺得貼切。至于王小娘子,她的遭遇可憐,趙蘇和顧同想了一想,毆傷就毆傷吧,也算自家遠房親戚,誰沒事兒想把她逼上絕路呢?
兩人都說:“是。”準備告辭去休息。無論對王小娘子有多少同情,他們都是要抓住婁七并且将他正法的。那個思城縣的什麼常校尉,是别想拿到人的。
顧同想:是我們縣的犯人,怎麼能交給你?就在我們縣判個死刑斬了算了!
趙蘇想:當場格殺算了。
兩人立志接下來的行動中都要好好表現,追蹤的本事比不上祝纓,出力的時候還是有機會的。
兩人拱手要開口,冷不丁瞥到了小江,隻見這個面容姣好的女子神色間有些飄蕩,他們又看看祝纓,這位依舊是一副平靜的樣子,他們都有點猜不到。
小江察覺到了年輕男子的目光,她抿了抿唇,道:“大人,借筆紙一用。”
祝纓指了指桌子:“你自取就是了。要做什麼?”
趙蘇和顧同都放慢了辭出的動作,想看看她要幹嘛。
小江道:“給那小娘子寫兩張方子。”
這有啥好寫的?趙蘇和顧同眼中都有疑惑,顧同更自來熟些,道:“江娘子,她家會請大夫給她開補藥的。”
小江邊研墨邊歎氣:“我寫的不是那個。我寫的,她最好用不上。”
她左手的五個指尖用力地按住了紙箋,右手好像握着千斤重的一塊生鐵,一筆一筆不像在寫字倒像在刻石頭。她慢慢寫完了一張紙,扯到一邊晾着,又寫下一張,這一張寫得比上一張稍稍地快了一點。
兩張紙都寫完了,她一手拿着一張字紙先後交給祝纓,道:“我獨個兒去他們家未必肯見我這個生人的,昨天的事兒,要是來得及就照着這一張方子。要是來不及了,就抓這一張方子。”
祝纓見她雖然克制,依舊神色有異,口氣也與平時稍有些不同,一手拿了一張,先看左手那張,上面寫了幾段。第一段是“紫茄湯花方”,要紫茄花焙幹磨粉加黃酒。第二段是“油菜籽湯”油菜籽、白芍、生地、當歸、川芎一同煎服。第三段是“柿蒂湯”,柿蒂要帶柄,也是焙幹磨粉,黃酒沖服。第四段是“五味子湯”,五味子、三棱、文術、歸尾、葶苈各等分,人參少許。
另一張也是寫了幾段,有“牛膝湯”等。祝纓第一眼看到有一些活血化淤的藥如麝香、藏紅花一類還不太覺得,及看到這一張的後半頁還有些有毒性的藥材如夾竹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