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進了福祿縣境,冷雲等人更覺得不太一樣。祝纓在身邊,迎接的場面依舊很不錯。關丞等人過來迎接,也是排隊,臉上竟然都帶着真情的企盼。也有百姓圍觀,他們還會熱情地打招呼,與其他地方安排好了鄉老來敬酒的感覺全然不同。聽得出來福祿縣的百姓沒有事先套詞兒,說話全憑心意,以至于有說得不很靠譜被旁邊的人拉下的。譬如還有說“小白臉真俊”的。
百姓們也不怕祝纓,敬完了他都很熱情地跟祝纓打招呼,問她回來路上累不累。還有人跟她閑聊,說前天下雨了,路上可要小心喲,别叫馬滑了蹄子。
冷雲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隻恨自己不怎麼會講方言,隻能聽個熱鬧。他會說的方言隻有:“來,給老人家拿些吃的。”等少數幾句。
進了福祿縣又走了一天,這才到縣衙,沿途不斷有圍觀的人和打招呼的人。有婦女大着膽子問祝纓:“來客啦?”
祝纓對冷雲道:“這是常與家母一處說話的老婆婆。”又跟老婦人說“這可不是客人呀”。
祝纓也跟百姓介紹他,百姓聽說他是誰之後都有點怯,頭磕得參差不齊。不過看他在同祝纓說笑,也漸漸放開,也問他好。冷雲也對他們揮手。
縣衙門口,也有衙役列隊準備好,祝大和張仙姑兩個熟人也在一堆人的圍簇下歡迎他。
冷雲心情舒暢,将刺史府的一切都暫時忘了,跳下馬來到了祝大和張仙姑面前說:“怎麼出來啦?”仿佛與他們是關系極好的親戚一般。
祝大道:“大人貴足賤地,怎麼能不迎哩?”
張仙姑道:“這幾年了,就大人過來了哩。”
祝纓道:“都别堵在這兒了,請大人進去更衣吧。”天兒熱,冷雲略有點虛,容易出汗。
縣衙早準備好了地方,侯五引冷雲去更衣,再引他到正堂坐下,本縣的官吏來拜見。祝纓一一向他介紹這是何人,她照着品級排序,将男監女監安排一處,又将項樂項安安排一起,小江則是與本縣仵作一道見的冷雲。她着重點出小江:“她是京城人氏,旅居至此,縣裡官話多虧了她。”
冷雲心情極佳,連小吏白直都點頭說:“好好。”
本縣官吏以前接過一次魯刺史,關丞不曾安排所有人拜見刺史,不想這回人人有份。其實一般刺史根本記不了這麼多人,祝纓安排他們,他們心裡就挺美的——我看過刺史了,冷刺史長得還挺好看的。
接下來是丁校尉,作為本地的駐軍,他也是本縣的頭面人物之一。冷雲也記得他,還說:“哦,你!我知道。”就是手下嘴不嚴的那個嘛!
然後是本縣的鄉紳們,黃十二郎被安排在林翁的身後,直到此時,他才覺得搬到福祿縣經曆的這些波折是值得的。隻恨沒有早些搬過來,眼下祝纓鄭重介紹的幾個人,一個是常寡婦,說她會經營很不容易,一個是趙澤,介紹他兒子趙蘇現在是太學生也是維系榷場出力的人,然後是顧翁,顧翁是頭一個響應租借耕牛的鄉紳。
鄉紳們沒想到祝纓将他們功勞都記得,不少人激動兼感動,王翁更是緊張得昏了過去,錯過了接下來的行程。黃十二郎就乏善可陳了,隻能跟着後面當個背景。他有心往上搶個奉承話,被左右一邊一個夾在中間警告他老實點,隻得暫時作罷。心道:不知道縣令和刺史都喜歡什麼?
祝纓最後領着一男一女到了冷雲面前:“大人,這兩個都瑛族的兒女。”蘇鳴鸾還在山上,這兩個是伴讀裡的代表,也管祝纓叫老師。
冷雲好奇地看了一眼,道:“你不說,我還看不出他們有什麼不同哩。”比起福祿縣的貧苦百姓,這兩位的相貌、打扮、舉止反而更讓冷雲覺得習慣順眼。
所有人都見完,祝纓道:“宴已設下了,大人,請。”
設宴的地方不在縣衙而在河邊,翠竹做樓,看着就很清涼,正中一塊匾額,寫着“清風樓”。冷雲道:“好!”
祝纓又分派了人去招待冷雲的随從們,對冷雲道:“就是這兒了,也有宿的地方,您要覺得好,就在這兒住下,如何?”
冷雲登上三層,整個縣城一覽無餘,道:“好!”
祝纓指着下面的屋子說:“那裡都能住人。”又介紹三層上也有休息的地方。比起冷雲之前享受到的,這處竹樓隻能說比較簡樸,勝在還算新奇。宴上擺的除了常見的雞鴨魚肉,又有福祿縣的招牌橘子、山貨。由于與阿蘇家的關系極好,平常少見的山貨福祿縣也非常的多,又有阿蘇家種的茶,雖入不了冷雲的口,底下随從差役之類喝着還覺得味道不錯。
冷雲高高坐着,一掃胸中塊壘,道:“還是你好。”
祝纓心道:要叫你在這兒多住幾天,就該覺得簡陋、覺得我悶了。
就不能叫他多住!
祝纓掐着點兒,第二天到近午時刻才來見冷雲,冷雲剛好才起床。奔波幾天,他确實有點累了。一看祝纓沒穿官服,他也不穿了,問道:“有什麼給我看的麼?”
祝纓道:“有。”
先帶他去了倉庫裡坐在橘子堆前吃橘子,是與宴席不同的體驗,冷雲連吃兩枚。祝纓又帶他去看了存放麥種的地方,抄起麥種告訴他什麼樣的好。
午飯請他到自己家裡吃家常飯菜,是祁小娘子置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