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雲掐指一算,那就真要到秋收了,遺憾地道:“我是不能在這裡等到那時候啦!”
祝纓道:“下官審完了,會同時行文刺史府、上奏朝廷,您肯定能早早知道。”
兩人一路上套好了詞,是祝纓請示冷雲以刺史的身份來協調全府的宿麥種植,冷雲先到了福祿縣,遇到了李家的案子,于是下令祝纓去辦,祝纓在辦案的過程中發現的黃家的“私設公堂”的問題。又在辦案過程中被黃家莊客“聚衆圍攻”,事态擴大,不得不請裘縣令暫時避嫌。由冷雲下令,祝纓查清一系列的案件。又因為思城縣上下官吏涉案,所以不讓他們參與,調其他地方(主要是福祿縣)的官吏來辦案。
之所以沒等查明一切就上奏,是因為需要朝廷的授權,畢竟裘縣令也是縣令,而南府離京城兩千多裡,無論是本地官員的“自辯”還是本地的人證、物證都不容易傳遞,如果案情有個反複,再來回傳遞文書等十分耽誤時間,沒個一年半載定不下來,那就誤事了。因為思城縣的官吏們現在還是個戴罪之身,關着,沒人幹活。放出來幹活,他們顯然是幹不好的。得請趕緊定案,重新派員,别耽誤了農時。
如果朝廷不放心,就請再派個人過來,好看一看這個“仿官樣”證明沒辦錯人。他們也好将黃十二郎的案子都合并處理。早點結案也好早點幹正事去。
冷雲道:“大理寺恐怕沒人願意來這個地方哦!”又窮又偏的。
祝纓道:“不來正好。”
…………
他們套好了詞,冷雲還想再問祝纓一些州裡的事務,譬如他當了刺史之後,竟然還遇到了京城權貴派過來采買的跟他訛錢。
進了思城縣之後話題就總是會被打斷。因為李大一家見着人就會喊:“都來看!都來看!黃十二這個畜生被問罪啦!”
黃十二郎在思城縣裡大名鼎鼎,引得人來圍觀,熱鬧是熱鬧了,效果也是驚人,有些之前還不敢告狀的人,現在就攔馬告狀,冷雲路上開始無法與祝纓好好說話。遙遠的刺史府裡還有一個薛先生,也不斷有些文書發來給冷雲,大印别在冷雲的腰裡,他也得處理。
三天之後才走到了黃家的宅子,祝纓預備讓隊伍在這裡休整,順便處理一下這裡的事務,然後再去縣衙。
項樂來問:“大人,犯人如何安排?”
祝纓道:“他不自己有牢房麼?”将黃十二郎往他自己的“仿官樣”裡一關,裘縣令還能在一個小院子裡有酒有肉有飯吃。
林翁一家也得一處客院住着,三個孩子年紀還小,緊張了好些日子回到了家裡安心地笑開了,跟林氏說:“娘,我們先去玩了。”就要跑出去,看守的衙役卻不許他們亂走,孩子不懂這些,氣得大叫:“這是我家!”
衙役才不理他們呢,孩子闖不出去,往衙役身上打了兩下,衙役的腿一抖便将他們阻了回去。
孩子碰了壁,轉頭向母親、外祖父哭訴,林翁道:“你看好他們,叫他們别鬧!”
林氏将三個孩子攬回了身邊,問林翁:“阿爹,他們難道要謀占我們的家财麼?”
林翁道:“胡說什麼?!黃十二犯的過錯,殺頭都嫌輕!能離婚已是萬幸,快不要多說。”
林氏别過臉去,林翁隻好又說女兒兩句:“你知道私設公堂是個什麼罪名?!不離婚,連你也逃不掉。你好生想想,你的東西都放在哪裡,咱們拿上了就走。”說完準備出去找祝纓再讨個情,盡快把嫁妝拉走。他給祝纓的那張嫁妝單子上虛開了一些東西,又要跟女兒對好口供。早辦妥早安心。
林氏道:“随爹怎麼說。”孩子又在叫娘,林氏将他們攬到了身邊哄着,不多會兒,都安靜了。
林翁出門被稍一攔,衙役去報給了祝纓。祝纓道:“叫他過來吧。”
祝纓征用了賬房來做自己辦公的場所,冷雲則在正堂那裡喝茶休息。随行鄉紳家人都往賬房這裡來見祝纓,他們都了些衣服之類,詢問如何交給自家人,也有為别人家捎帶的,也想早點完成。到了一看,竟有顧同等幾人在這裡,顧同二叔就先不着急了,沒看到自家子侄的人隻能四下張望找尋,又哪裡找得到?
他們隻好仔細打量黃家宅子,心道:比我家可還大不少呢,這姓黃的果然豪富。
顧同目不斜視指着一隻箱子道:“狀子都收在這裡了,共計三千兩百二十七件,學生都帶着他們理過了。這裡面有直指是黃某親為的隻有三百餘件。這些是問明了,是他的管事奉他的命幹的,有一千餘件。這些是他家遠親聽他的指使幹的。二百餘件。剩下這些也是他家仆幹的,或仗勢欺人,或狐假虎威。此外還有這些是學生看着覺得有疑問的,恐有訛詐之嫌,一共是三百零一件。都編了号。”
祝纓看了一下,顧同按照案件類型給分的,比如人命、重傷、強搶民女、高利盤剝等等類型。又有一些是黃家的仆人犯下的,也都另列出來。又有是顧同覺得過于誇張了的,比黑牢還要誇張一些的,有點假。
他給祝纓介紹:“這個,說黃十二郎占了他家一百畝田,可看他的樣子并不像有一百畝田的人。像是混水摸魚的。”
祝纓道:“很好。”
顧同露出了兩行白牙。
然後是其他學生,彙報他們往鄉村裡核查田畝數的情況。明面上,是要核查隐田,暗地裡祝纓讓他們将各鄉的田畝數也要做個粗略的統計。時間雖然略顯倉促,好在祝纓毫不憐惜地壓榨着學生們的勞動力,倒也完成了。
彙報得差不多了,林翁也到了,祝纓道:“來了?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