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點點頭,诏書她看過了,能想象得到。
姜植睡到天黑,渾身酸痛地爬了起來,飯菜已在竈下熱好了,當時端了上來。祝纓過來陪他吃宵夜,兩人一邊吃一邊聊。
……——
卻說,祝纓和冷雲的奏本差一點就晚了。黃十二郎有十一個姐姐,最大的那一個孫子都能娶媳婦了。十一家姐夫,勢力自然不小的。思城縣的富戶都不夠她們嫁的了,也有嫁到更遠一點的富戶家裡的。有自己已兒孫滿堂,不靠娘家也能過下去的,覺得娘家待她們不過爾爾,就先看看動靜。也有自己想管,夫家怕事的,隻得在家裡念叨。也有能說得上話的,撺掇家人相幫黃十二。
她們是不相信,自己娘家那麼大的一個勢力,會被人給掐死了,還想搏一搏
其中兩個嫁到鄰府的一合計,裘縣令人都找不到了,南府那裡也是找不到人,又派人去了刺史府,發現刺史不在,仿佛是去福祿縣的。事情有點不妙。娘家就是她們的底氣,她們也得幫着娘家。兩人一不作二不休,各自指使兒子上書,為舅舅鳴冤。她們的兒子也是富家子,有幾個錢讀書,也有縣學之名額。
以學生之名上書,倒說得過去。
派了人,日夜兼程往京城去告狀。
沒頭蒼蠅似的在京城轉了半天,他們的官話講得稀爛,一般人也聽不明白,隻得一路向北,直挺挺到了皇城外面,當地一跪,求過路的官員給帶信。
這事有點稀奇,被路過上朝的裴清給遇到了。裴清見是京城地面發生的事,以為又是巫京兆不愛生事給鬧的,順手給揀到了。打開一看發現不對味兒,他也不敢扣着,拿着狀子就去政事堂了。
政事堂裡王、施二人都認為不太可能,祝纓怎麼可能幹這個事?二人活了幾十年,不是沒見過前半輩子清廉如水,後半輩子其貪如墨的。但是兩人有一個念頭:這小子何等聰明,真要謀财害命,怎麼能叫你們倆跑到京城?不不不,他要真動手,你家錢都進了他的袋裡,你還當他是好人呢。
兩人将這狀紙扣了一天,預備研究一下,次日派人去福祿縣詢問。
次日,祝纓與冷雲的奏本就到了。
說的都是同一件事。
王雲鶴将奏本轉交給皇帝時,先将訴狀放在上面,再将二人奏本放在下面。皇帝先看了訴狀,臉上一沉,再往下一翻,氣得更狠。
問王、施二人:“你們怎麼看?!”
施鲲道:“祝纓正在忙宿麥的事兒,他恐怕不會另生事端。”
王雲鶴道:“陛下看那個夾片,私設公堂圖樣都有,很難做假。”他地方官做了不短的時間,對“士紳”們的脾性也頗為清楚了。面上光鮮,底下也是良莠不齊的。祝纓将前因後果說得明白,另一份訴狀就有些摸不着頭腦。
不過為了慎重起見,王雲鶴還是建言:“他既不懼朝廷派員,便是有理有據的,陛下不妨派員過去一探究竟。他與冷雲二人在大理寺時日不短,大理寺現在的人,恐怕……”
皇帝冷冷地道:“恐怕什麼?藍德!你去!”
王雲鶴吃了一驚,宦官?忙道:“陛下,藍德是内官,未谙律法,斷不能獨行。”
皇帝道:“再找個禦史。”
姜植就請命跟過來了。
皇帝給他們就一個任務:“查私設公堂是否為實,如是實,即行誅殺!”别的什麼都沒說就限期讓他們去福祿縣。
原本到福祿縣的期限,如果是赴任,能給兩到三個月的路程,皇帝就給他們一個月,到了馬上查,查完不用他們自己趕回來,驿路加急文書遞過來也可以。皇帝要他們以最快的速度給一個結果。
姜植說完,一陣唏噓:“陛下的脾氣,越來越大了。我信是個可靠的人,這事兒,究竟……”
祝纓道:“隻有更惡劣的。”
姜植放心了,道:“還是你這兒好。”
祝纓知道他有心事,道:“既然陛下不要你們即時回去,你就多住兩天,吃點橘子,如何?”
姜植道:“好。哎,正事可不能耽誤!”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