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第10頁)

  使者道:“也不白辛苦。”

  他與祝纓一起笑看下面的人樂成一團。這樣的情況他們見的太多了,兩人相視一笑。

  祝纓道:“讓他們高興去吧,下榻之處已備好了,請。”

  使者也客氣地說:“請。”

  福祿縣城這幾年比之前看着熱鬧了一些,好些個屋子都翻新了,尤其以臨街的一些鋪子之類為最。有的是整個兒拆了重建,有的則是更換了一部分。有換了漂亮整齊的新石基的,有換掉已朽掉的下半截門闆裝上新木闆的。新屋都要比老屋更大、更寬敞一些,一派新氣。

  祝纓陪着使者去驿館那裡居住,縣城内的驿館不同于城外路途上的驿館,它更像是一座待客的賓館,誰來的都住這兒。驿丞招待來客已招待出了經驗,山上來的,就往一處内設火塘的屋子裡引,官府往來,就往另一處推開窗就能看到假山細竹的地方引。

  使者也不挑剔,道:“正值秋收,祝令正事要緊,不敢耽擱。”偏僻地方實在是太小了!使者沒有見過福祿縣貧窮時的樣子,不知道現在已經算有很大改進了,看了覺得福祿縣仍是有些小。

  在這種地方,拿了地方縣送的禮就走是最好的,福祿縣也沒有什麼聞名天下的去處,呆久了是真無趣。

  當晚,祝纓在縣衙設宴款待他,做陪的都是今天白天得了賞賜的人,祁泰、顧同、小吳三人從九品的散官都被批了下來,衣服還沒做出來,都穿了自己最體面的衣服,在下首陪着。其他一些拿到賞錢的縣學生也都來了,鄉紳們此時又不得參與了。

  使者左顧右盼,竟沒有個歌姬舞女,全然不似刺史府的排場,隻能看着大家玩個投壺之類的遊戲,沒丁點兒的靡靡之音。他看了祝纓好幾眼,對上祝纓疑惑的目光,他自己也不好意思點名要,怕被祝纓給撅回來。

  祝纓在離開京城之後,又再次小小出了一回名,這回是拜藍德所賜。

  藍德回到了京城之後還是氣悶,祝纓、冷雲給手下人請功,祝纓這兒三個從九品,冷雲那裡一個從八品的董先生。冷雲和祝纓本人官職都不曾升。姜植與藍德是使者,姜植是本就定好了要外放的,回京之後就到宛州做别駕了,品級上升了。隻有藍德依舊是在宮裡當差,無論職事還是品級都沒有升,連管的事兒都沒變!

  冷雲和祝纓都不在乎自己身上的官職,藍德卻患得患失起來,越想越不甘心,自己這是啥都沒撈到啊!他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毛病,怪來怪去,便歸咎于必是案子沒有辦好。他想繼續插一腳,插不上,他的差使回來就結束了,皇帝并沒有把案子交給一個小宦官繼續管的意思。大理寺、刑部都不搭理他,人家按部就班地複核案子。

  大理寺裡,窦大理對祝纓斷的案子非常的滿意,證據清楚、援引律條明白,雖然窦大理自己也沒什麼發揮的空間,不過窦大理那兒還有并案的“誣告反坐”即黃十二郎的外甥赴京告狀的案子、由私設公堂案扯出來的裘縣令等官吏渎職循私受賄的案子,也不算隻是個走過場蓋章的。

  上頭有皇帝盯着,案子進度非常的快,在大理寺沒幾天就轉到了刑部。刑部的鐘宜已到了要休緻的年紀,記性仍然不錯,至今深深銜恨“小吏可惡”!思城縣的官吏到了他的手裡可算是倒了大黴了,鐘宜隻嫌前面兩道手續辦這些胥吏不夠狠,對黃十二郎的事兒核實了一下就簽字了。

  無人搭理藍德,連藍德辛辛苦苦扯到京城的三個孩子,人家處置的時候也沒問藍德的意見,隻給皇帝的上書時提到,都統交教坊司了。

  從大理寺和刑部的回複來看,兩處都認為案子基本情況偵辦得很清楚,事情辦得也周到。雖然在一些細節上鐘宜認為對小吏太客氣了,倒也沒有故意寬縱。總之,人家正經人覺得辦得還可以。

  藍德在宮裡嘀咕兩聲,又被藍興訓斥:“你隻辦一差,命你觀摩,你觀摩回來便罷,還道自己從此就是口含天憲了麼?!陛下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往别處伸手,仔細你的爪子!眼皮子這麼淺,别說是我兒子!”

  藍德不敢再說這個,但又不甘心自己的“功勞”被埋沒了,背着藍興又在不少場合說了一些祝纓的壞話。“死心眼兒!”藍德說,“将個好好的案子弄成眼下這個樣子了!弄得大家都不合陛下的意。”又細數祝纓種種,什麼“拆房填坑”什麼“砌了糞池”,“那麼狠辣的手段,最後不動三個孽障,裝什麼大度?”還拉出冷雲來作對比,認為“刺史就是刺史,就是比縣令曉事兒”。

  說者有心,聽者更有心,使者來之前就滿腦子的祝纓不好應付。既知道,就不要求一些“額外”的優待了,免得被一個“死心眼兒”當面說你個使者怎麼能夠好色?

  他又留意觀察,祝纓好像是完全不知道宴會應該有伎女陪伴這事兒,底下的人也無一人有那種輕佻之狀。席末也有幾個女子,黑的黑、醜的醜,有個面目娟秀的,卻是一臉冷漠的樣子看誰都像瞧不起。使者瞥了她一眼就不再看——那是個仵作,她肯陪他喝酒,他還不願意呢!

  使者壓根就不知道,祝纓不給他伎女是因為福祿縣壓根就沒有什麼官妓了。能放的都放,一些無處去的還留在那裡,把房子改吧改吧,改而賣酒,縣裡有個什麼事兒,比如祈雨、祭神、過節,需要有奏樂的時候,她們再來充個數。

  使者也隻好做一回正人君子,喝着小厮斟的酒,聽着縣學生們做的水平不怎麼樣的詩,最後與他們一起投壺。祝纓命人捧出幾盤子的金銀、青錢,說:“勝者有彩。”

  大家都讓一讓使者,除他得頭份之外,别人再争其餘的。祝纓自己袖手看着,看使者額外的錢也拿了不少,再看使者酒也有了一些,才請使者去休息。

  使者帶着醉意說:“祝令是有些古闆了哈,哈哈哈哈。”

  但就是沒有伎-女給他。

  使者荷包也豐了,旨意也傳了,再不多留,也不再回冷雲那裡,直接率衆返京了。董先生則在福祿縣多留了兩天,與祝纓約好:“往州城納糧的時候,千萬帶好麥種。”

  祝纓道:“忘不了。”

  董先生春風得意,也知祝纓送了他一程,又客氣又熱絡,兩人很聊了一會兒。董先生又打聽了一下兩縣的收成等等,便不再留,這個時候他得回去盯着。祝纓問道:“薛先生怎麼樣了?”

  董先生搖頭歎息:“這回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