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對荊老封翁道:“哦,你是封翁該有座兒的,不用你提醒我世上還有一個荊綱。他,我來參!修齊治平,不能齊家,就不要出門丢人,他還是回來好好侍奉父母、教導這個‘還是孩子’的幼弟吧。”
荊老封翁猛然警醒,慌忙跪了下來,流淚道:“是老朽老糊塗了!請大人垂憐!這便帶這逆子回家好好管教!再不敢給大人添麻煩了!大人饒命!”
“升堂。”祝纓說。
慣的毛病!
王司功、李司法面面相觑,他們出聲隻為恐吓,不是真的想動手。見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小小聲勸了一句:“大人,荊綱是本府這些年來……”
“南府沒人了嗎?”祝纓指着王司功道,“過兩天你與我一同去整頓府學!偷老婆私房的東西都能進府學,這裡頭都收了些什麼玩藝兒?”
她真的升了堂,府衙起先被他整頓了一番,衙役們此時也不敢躲懶,拖着水火棍到大堂站成兩列。荊五娘子終于知道了厲害,在堂上說:“大人,我們認栽!我們認……”
“你栽什麼上了?事實俱在,還用你認?”祝纓問。
荊五娘子一個哆嗦,不敢再言語。
新知府繼上任之後清查府衙,這還是頭一回審外面的案子!門外早有好事者探頭探腦了。府衙比縣衙規制更大,祝纓又是新來,本地百姓不熟悉她的為人,不太敢随便進來。
裡面動靜不小,祝纓還是給荊老封翁設了座兒。荊老封翁仿佛椅子上有牙在咬他似的,坐也坐不穩了。王司法見祝纓神色如常,正常地傳了盜賊、嬌嬌、荊五夫妻過來對質。
荊五娘子一見嬌嬌就張着兩爪恨不得将她撕爛了,衙役也不敢上手攔,拿棍子将二人隔開。祝纓對王司法道:“這樣不雅,還是要再招幾個正常的女差役。”
王司法一看,荊五娘子雖然潑悍到底是士紳家的女眷,被男差押着确實不妥,也覺得确實如此,道:“是。”
接下來的對質就十分簡單了。嬌嬌再說:“不知道。”但人證、物證都有的,尤其有她親筆信。
荊五娘子見嬌嬌還是這麼淡定的樣子,自家丈夫已丢了一重身份,回家接下來還不定要怎麼樣。自己又在堂上被人圍觀,狼狽極了,恨意又湧了上來,繼續張牙舞爪又要揪打。嬌嬌的眼淚說來就來,哭得凄凄慘慘。
堂上又亂了起來,祝纓嫌煩,道:“煩死了,二十闆子。”
打闆子要扒衣服的,王司功、李司法等人臉也吓白了,都急急上來勸着。荊五娘子如同被灌了啞藥,也不吱聲了。嬌嬌低低地啜泣。祝纓看了她一眼,這人在假哭,她說:“二十闆子。”
嬌嬌也吓得當時收聲,在地上縮成了一團。王、李二人又意思意思勸了兩句,那邊荊五娘子恨不得嬌嬌挨這二十闆子,隻是她也不敢出聲提要求了。
祝纓順勢沒打這二人,判了将首飾歸還荊家,荊五郎奪了官學生的資格,讓荊老封翁帶回去管束。荊老封翁心中暗惱,面上老淚縱橫。顫巍巍道了謝,幾乎要跪下去了,被一旁項樂眼疾手快又提着領子給他拎了起來:“老翁,站好。”
祝纓又将盜賊依律判了個徒刑,再看嬌嬌,道:“是人總有父母,便是孤兒也當有個來曆,你究竟是何來曆?如何進的府衙?”
嬌嬌叩頭道:“妾是孤女,實是選進來的。”
祝纓問王司功道:“本府有多少人家能讓女孩兒讀書識字的?”遠的不說,就顧同的親堂妹,如今也是個半文盲。讓她答這個卷子,未必比嬌嬌答得好。
王司法道:“大人說得甚是!”
“收押!查!”祝纓說。
……——
退了堂,王司功、李司法追了上來,問祝纓:“大人,大人真要參荊綱麼?”
“當然。”祝纓毫不猶豫地說。殺雞儆猴太沒意思了,荊綱好不好她不清楚,荊家這顯然是沒受到教訓。
王、李二人忙說:“大人,不妨先等一等?”
“他有什麼來頭?”
“那倒不是。”
“你們都知道什麼?不妨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