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第2頁)

  “是。”

  祝纓道:“請吧。”

  侯五忙跑出去,先叫了丁貴等人過來書房伺候,自己跑去引荊綱進來。

  項樂繼續站回了祝纓的身後侯五将人引來之後就退出去繼續看着門房。出來看到丁貴正端着個托盤,上面放着兩盞茶,侯五說:“人還沒來。”

  丁貴就往一邊避了避,預備荊綱進來之後再端茶進去。

  丁貴沒有想到,自己隻停了這麼一下,就很久沒能再進書房裡去——荊綱在裡面與祝纓好好地溝通了一番。

  荊綱看起來與章司馬年紀差不多,氣質上也略有相似,不過沒有章司馬的官樣子,他白皙,個頭微矮,但也儀表堂堂,與他的兄弟荊五郎是截然不同的樣子。荊綱也很快打量起這處屋子以及祝纓。

  屋子是标準的後衙第一進,當中一間設座,日常見客便是在這裡了。取了裡間做了個内書房,裡面明晃晃點了數支蠟燭,家具都是竹具,青色已淡,表面微微泛着光,想是已用了一段時間了。靠牆幾個竹制的大書櫃,裡面擺滿了書。牆上挂兩幅書法,就着書房明亮的光線,能認得其中一幅落款是劉松年。

  天下文宗!荊綱心裡一沉。

  祝纓就坐在兩幅字的前面,這是一個年輕得讓人驚訝的知府,沒有蓄須,讓他顯得年紀更小了,簡直像是哪家府邸裡的小公子一樣。他穿得很随意,一身薄綢衫,沒有戴冠。

  荊綱先見禮:“拜見府君大人,深夜打擾,實屬冒昧。”

  祝纓道:“哪裡哪裡,請坐。”

  兩人就對了這麼一句話,祝纓還沒來得及喊上茶,更沒有來得及問他的來意,荊綱突然哭了!

  痛哭流流,痛心疾首,一旁的牛金都要擔心他是不是心疾要發作,是不是得請後面大娘過來看一看,就怕再晚得出府找江娘子了。

  荊綱不但哭,還跪下了:“府君!慚愧啊!無顔見父老啊!舍弟竟然鑄下這等大錯!都是下官管教不及,才叫他這麼不知進退!家父家母年邁,精力不濟,又管不得他。還是下官的錯呀!”

  他哭到最後癱到了地上雙腿連蹬了好幾下,就差打個滾兒了……

  不,他接着真的躺地上來來回回往左右滾半個滾兒,項樂目瞪口呆。

  荊綱口中也沒停絮叨:“下官離家時,鄉親以下官為榮,如今舍弟如此做派,是為家鄉抹黑,毀了家鄉清譽呀!”

  祝纓深吸一口氣,大步上前要扶他起來:“你這是何苦?”說着說着,她也感傷了起來,“我到南府就聽到你的美名,南府出一個你這樣的人材不容易呀!本來同鄉能夠互相幫扶的就少,家裡又出了這樣的事,很難過了吧?”

  項樂呆滞了,他看到祝纓也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好好兒地在外為官,為家中打拼,忽地就聽到了這樣的消息。父母年紀又大了,怎麼能不擔心呢?可身上又肩着朝廷的使命,須得将轄下治理好方不負聖恩,一時又走不開。你這些日子,也實在是煎熬。想哭就在我這兒哭吧,出去了,還得做家裡的頂梁柱,不能叫人看到你憂慮的樣子。”

  荊綱不嚷嚷了,又左右滾了兩下,然後連滾也打不動了。祝纓把他要說的詞兒都搶光了!

  到底臉皮薄,不好繼續賴在地上,他吸吸鼻子,爬起來繼續坐在地上,舉袖試淚,祝纓道:“外面有人在麼?打水來。”

  丁貴時刻留意着裡面,也被弄懵了。他們小吏家,長輩們見過許多貴人一些不雅的情态,運氣好的時候還能見到許多高官未發迹時的青澀表現,他自己卻是太年輕,從來沒見過。

  這回我可算是開了眼了!

  丁貴深吸一口氣,将茶拿了回去,重換新茶。

  那邊牛金等人取水、拿毛巾、找拂塵……終于把荊綱給收拾了個幹淨。

  荊綱跪得十分徹底,哭鬧完了,收拾幹淨了自己,往下面的椅子上一坐,喝口茶潤喉,再開口時就很正常了:“下官實在慚愧,确是下官疏于管教。以後必設法教舍弟懂些事理,朝廷官署,豈容他一個黃毛小兒插手?又年輕,不懂事兒,風流罪過!”

  祝纓情知他這個樣子未必就不怨自己了,開口道:“也不年輕啦。”

  “是是,再不改就晚了。”

  祝纓道:“還不怎麼上進,也虧得是這樣,禍闖得還不大。要再長進些,闖的禍就不止是這樣了,你未必糊得住。”

  荊綱唯唯,心裡也确實不是很服氣。但人在矮檐下,隻能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