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便又要審問小環,小環早先被打了一頓狠的,再颠簸回來已氣息奄奄了,她說:“小娘子的脾氣,父母的話且不聽,别人能将她怎麼樣?”
金元寶也說:“大人,小人說的都是實話。”
祝纓對章烔道:“司馬,你是對的。這丫環果然有些故事。這個東西怎麼還在嚎?加二十。”
衙役們一擁而上,将他拖出去又是二十大闆,饒是他身上有點武藝,再加二十闆子也撐不住了,被拖死狗一樣的拖了回來。要命的是,兩個姑娘雖“呸”了一聲,竟還忍不住往他身上看。
方家老夫妻兩個也被氣昏,顧不得在公堂之上,上前把她拖到一邊,不許她看這個混蛋。就因為這麼個東西,将方家幾輩子的老臉都丢盡了!“狐仙”就算了,還在衙門裡撒了一回潑,又叫公然叫出來未出閣的女兒與個無賴有染。
沒昏死過去,是怕一旦昏過去了事情會變得更加糟糕。他們能做的隻有一個勁的叩頭,額頭都磕出血來了,隻盼着祝纓能夠有點憐憫之心。章炯,他們是不指望了,一是章炯的名聲,二是這個案子他們也得罪了章炯了。
祝纓道:“攙起來吧,磕暈了可怎麼是好?案情也差不多清楚了,你們先不能走,先住下吧,看好小娘子,别再出纰漏了。”接着她又将目光調向了金元寶:“接着說。”
金元寶已經被打懵了:“大人,小人說的是實情。”
“屁!手段這麼純熟,沒少騙奸婦女吧?你就沒有别的案子了?”祝纓招招手,衙役們呈上了從他屋子裡搜來的證物。
祝纓很快将這些東西分作了幾份,最大一份就是方小娘子給他的,他還沒有花用完。又有幾樣繡帕、絡子之類,祝纓指了指:“這是小環給你的?”又拎着剩下的問:“那這些哪裡來的?真是不老實,接着打。”
這個狗屁知府比那個冷面司馬可怕多了!誰說司馬是閻王的?知府才是!金元寶平日也給人相個面,也會察顔觀色,他終于發現,這個知府他七情不動不是裝的官架子,他就是天生的拿人命不當回事兒啊!
金元寶道:“那些是真的算命的報酬,看年輕姑娘寡婦說必得佳婿就行!大人手下留情,我還知道旁的人!隻要大人饒了我,我将他也供了出來,能了結一樁人命官司!”
祝纓道:“接着打。”
章炯低聲道:“大人?近來另一樁官司就是人命案,郭令在審。”
祝纓道:“我能逮着這個東西,就能抓着那個玩藝兒,狗東西,跟我講起價錢來了?!要挾我呐?打,打死了算我的!”
金元寶忙說:“别打别打!我招!我招!”
章炯也看不出祝纓的深淺,但是卻配合地放大聲音勸了兩句,祝纓道:“說!”
金元寶不敢再講價錢了:“小人以前隻是算命騙口吃的。那一天,與王二哥一處吃酒,看到他腰上有的繡荷包,就取笑。他說,隻要長得不壞,能見着好人家的年輕姑娘,勾上了手,什麼都是極容易的。我請了他酒食,央了他,他就教的我……”
王二郎是個貨郎,“貨郎”是個職業,十裡八鄉到處轉的,其年齡從十幾歲到幾十歲不等,并不都是年輕男子。但王二郎卻是個二十上下的整齊後生,嘴也甜,也會看人眼色。他常跑的那些村子裡,大姑娘小媳婦都喜歡他。貨郎進村,是不受什麼懷疑的,就算擔着擔子進稍富一些的人家裡供富人挑選也是常有的。貨郎有些時候還會兼着磨鏡子的生意,與女眷接觸就更不會受人懷疑了。
他就與一戶人家的女兒有了私情,金元寶再三追問,王二郎告訴了他女人的名字。這就是前幾天鬧得沸沸揚揚的新婚自缢的案子。
章炯道:“此人滿口謊言,未必可信,還是對質一下的好。”章炯本來也接受了“禍水”說,但一講到其他的案子,他馬上就覺得金元寶不可信了。
祝纓道:“來人,把郭縣令請來。”
等郭縣令的這段時間,方家人一個勁兒地求她,金元寶一個勁兒地說自己是被女人誘惑的。方小娘子就恨恨地看着金元寶和小環,拿眼神剜小環。小環面無表情。
章炯看了一眼祝纓,隻見她依舊是那個樣子,臉上連點疲倦的樣子都沒有,更不要說其他的表情了。他歎了口氣:“大人出手,果然不同凡響,一下子都破解了。”
祝纓道:“司馬不是早就看出來了麼?要不是前兩天那一鬧,多扣幾天,到現在也問出來。丫環的嘴死硬,那小娘子,她熬不住。”
章炯笑笑:“他們又要說刑訊逼供啦。”
“他們說的還少了麼?”祝纓輕描淡寫地說。
閑着也是閑着,祝纓問金元寶:“那天晚上,你是怎麼逃脫的?”
金元寶道:“小人裝作幫忙拿狐仙,混在人堆裡,他們沒看出來。”
“供詞記好了麼?讓他們畫押。”
幾句話功夫,郭縣令就跑了過來了,他本來是跟着下鄉拿人的。審案審到一半,祝纓命關門審,他也被關外面了。他也沒走遠,幾步路又進了府衙。進來一拱手:“大人!這案子是有進展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