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第9頁)

  韋伯中欣然同意!

  他們二人與梅校慰并辔而行,韋伯中讓祝纓在中間,他與梅校尉一左一右,一路看着田間的水稻已抽了穗,才想起來——我不是來探訪的嗎?!怎麼淨在府學裡講課啦?

  他狐疑地看向祝纓,祝纓卻忽然問道:“不知韋兄師承何人?”

  韋伯中道:“怎、怎麼?”

  “聽君一席話,好像見着了一個熟人一般。”

  韋伯中語塞,祝纓道:“韋兄與劉先生有什麼淵源嗎?”從神态到口氣都有點像劉松年,學問的觀點也有點像,不過嘴沒有那麼毒,看起來人的城府也沒那麼深。

  韋伯中道:“唉,先父與劉世伯都是當年嶽公門下弟子。”

  韋伯中他爹是劉松年的學弟,倆人都是嶽桓他爺爺的學生。祝纓并不清楚這些文人之間的枝節脈絡,因此一開始隻因韋伯中的名字上過邸報,知道他去年登科了。今天安排他到府學講課也不是為了試探,純是覺得他一個登科的人,學問應該比小地方的強,讓學生感受一下。

  聽着聽着就覺得有點兒不對味兒,劉松年的風格還是比較明顯的,所以試探着說了一句。對一個讀書人而言,隻要不是有什麼世仇夙怨,說他有點像“天下文宗”是不至于讓他記恨的。

  兩人聊着聊着,漸漸投機。祝纓便知道韋伯中三十歲才開始當七品官不是因為他不行,而是因為他死了爹,活活給耽誤了。守完孝,劉松年給薅過去又親自教了兩年,至今身上還殘存着點兒劉松年的味兒。

  出來就幹七品,還是在朝裡,還比較清貴,很不錯了。

  一行人在途中一處較大的鎮子裡宿上一夜,第二天再到“邊境”宿一夜,第三天就能進山到塔郎寨了,走快點兒天黑就能到。如果走得慢了,還得在山中小寨再宿一夜。

  從府衙到塔郎寨這一路并不算好走。

  韋伯中在鎮子上看到了識字碑,此時太陽還沒沉下去,他瞄了一眼就過去仔細觀摩,道:“這倒是像世伯的筆迹,唔,又不太像,徒有其型。”

  祝纓道:“有原稿。碑能刻成什麼樣全看工匠的手藝,這樣就不錯啦。”

  韋伯中連連點頭。

  到了“邊境”的宿營地,郎塔寨的人已等在那裡了。郎锟铻先看一大隊人馬到,命手下戒備,仔細數了一下人,百來号,不是大隊人馬,才警惕地上前與祝纓見面:“大人。”

  仇文上前對他說:“那個穿青的是朝廷的使者。”

  郎锟铻點點頭,又對韋伯中行了個禮,他行的是他們族中的禮,不抱拳而是按肩。韋伯中也在馬上作答,他兩個語言不通,郎锟铻勉強惡補幾句土話,韋伯中現在隻會說官話和他自己老家方言。

  仇文的官話口音也重,再經過小吳的轉譯,他們才算互相搭了話。

  韋伯中隻恨自己不能在這裡多住幾天,至少将方言學習熟練,不像現在,兩重傳譯,問個好都費勁,更不要提再打聽什麼訊息了。

  他們又在山中走了兩天,夜宿深山,白天濕熱,夜裡起了山風又将韋伯中凍醒。他打着噴嚏喊人加被子,幸而小寨中供他這個貴客的物資是充足的,給他又搬了條被子過來。裹着被子迷迷糊糊再要入睡,又被一陣狼嚎給驚醒。

  第二天,韋伯中的精神便不如前一天,一路他也不太想說話了。他一向自恃年輕力壯,路上一個随從病死了他都好好地到了南府,不想在這山裡吃着了大苦頭。

  天黑才到塔郎寨,遠遠看到寨子裡的燈火,韋伯中心中也生出一股逃出生天的喜悅來。哪知寨子隻是看着近,七彎八拐又拐了小半個時辰才得進寨。

  進寨已是天黑,梅校尉又帶了許多兵士也要安頓,足忙到半夜他們才得安歇。韋伯中此時已是什麼都不想了,腦袋也昏昏沉沉的。他南下的時候也是一腔的豪情,現在隻想好好睡一覺。

  天剛亮,寨子裡的雞叫聲此起彼伏,韋伯中打起精神取了丸藥服了下去。這是他讀書時配的提醒補藥,因味道聞着不錯,就帶着當熏香。以為登科之後不用再吃這東西了,在這偏僻的山裡又勞動了它!

  郎锟铻很重視這次的敕封,他的母親、妻子也因為他得到身份,三人都有衣服。韋伯中用全寨子絕大部分人聽不懂的話讀了一遍旨意,祝纓又上前用利基話複述了一回——塔郎家現在的地盤以後就是塔郎縣了,郎锟铻做縣令,他的妻子母親也依着他的品級有了命婦的品級。塔郎縣的官員,由郎锟铻選拔,報給朝廷,朝廷批準,這些人也就有了朝廷的身份。

  郎锟铻的縣令是世襲。

  她自己又說了一點補充的條款:以後塔郎縣與山下的貿易會比現在方便,等她與郎锟铻商議之後會也設一個比較固定的榷場。

  聽到“世襲”,郎锟铻一家的心徹底地放到了肚子裡。他們熱情地招待祝纓一行人,又将韋伯中也拉過去喝酒。韋伯中喝了幾碗就開始醉了,連連擺手。

  塔郎寨中人因為郎锟铻高興,也就跟着高興,如果洞主、頭人隻是換個名字,其他的什麼都沒有變,他們也就依舊過他們的生活。不讓去狩獵人頭了,自家老人的腦袋也就安全了,也行。也有對舊規則改變頗有微詞之人,卻又不敢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