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遲疑地看了祝纓一眼,問道:“大人又有什麼安排了麼?”
祝纓道:“你們等我回來就知道了。”
“好。”
祝纓又将伐了府衙、别業裡的事務,别業交項安去主持,府衙交章炯來暫代。然後帶着全家上京去也!
此行,她帶了祝煉、祝石,卻将蘇喆送回阿蘇縣的家裡。此事令蘇喆不太滿意,蘇鳴鸾卻心中感激——安排周到。萬一她遇到不測,則自己的女兒還是安全的。
祝纓帶着蘇鳴鸾、仇文、山雀,以及路果、喜金的兒子等人上路。
張仙姑自認路途已熟,與蘇鳴鸾講沿途見聞,不時告訴她還有多少裡就要到水驿了,從水驿走多久才能再轉陸路,然後再走幾天,那就是京城了!
蘇鳴鸾等人此生從未見過那麼大的船!
以祝纓的品級,如今能乘的船就不小了,又因有诏,命将蘇鳴鸾等有好生帶到京城,船就尤其的大而多。祝纓也沒浪費這次“公差”,南府與各族的商人也帶了一些,一路浩浩蕩蕩的往京城進發。
與此同時,京城又是另一番的景象!
祝纓這邊進京的消息是明發的,稍稍關切的人都知道她要回來了。對此,各人又有各人的想法。政事堂知道全貌,命人将“獠人”各族的記載都翻出來看看。找出來卻發現,其中大部分詳細的、看起來可靠的内容都還是祝纓給整理的。另有一部分是一些官員偶爾在奏本中提到的,很少。比較多的是另一類:軍報。幾十年前曾有一戰,于戰況的描述裡提到了一點。
但是過去得比較久了,當年的頭人現在估計也都不在了,裡面關于各族的情報可用的不多。
鐘宜在政事堂裡最年長,他忽然說:“我想起來了!當年随軍出征的,好像還有人在呢!”
說起來幾十年,其實阿蘇洞主那輩的人小時候還見過這場戰事的結束。朝廷中的軍将,如果當時年輕從征,隻要不太短命,現在應該還有。
設州的事情不能馬虎,他們往前倒了幾十年,果然找到了幾個當年在軍中做小校,如今已是“将軍”的人。朝廷不興一到年紀就讓人回家,幹到七十了才能申請休緻,大部分人是幹到死。
施鲲道:“我常在朝上見到孫将軍,難道他也是當年的人嗎?”
鐘宜道:“是。”
他們又将孫将軍叫了來問。
時隔多年,孫将軍須發皆白,仍然說:“其人頑愚兇悍!不通人語!或斫長者之首,斫放壯士之血,謂之祭天!又曰敬神!”
将獠人怎麼兇狠怎麼說,怎麼不講道理怎麼說。又說獠人在深山裡,窮山惡水,比煙瘴之地還糟糕……
王雲鶴問他記不記得是什麼族這麼幹的,孫将軍道:“他們的名兒不好記。”
鐘宜就念了幾個族名,問他是不是,孫将軍道:“有些像,穿藍的好放血,穿黑的好砍老人頭。”
衣飾對了上了!可是這習俗……
三人不動聲色,放孫将軍走,王雲鶴轉眼就把趙蘇提到自己的府裡來審問。
趙蘇被人從國子監裡薅到丞相府,路上還想是不是義父出什麼事了。到了丞相府才知道是舅舅家的舊賬,他忙說:“義父已與各家約定,不得以人牲祭天!他們都發了誓的。絕不會再犯!此事學生知道!不但舅舅家,就是别家,也是這樣的。其餘人家,可怪不到義父頭上。”
王雲鶴内心欣慰,面上仍然嚴肅,再三向趙蘇确定,然後說:“他就要來了,你秋天就能見到他了。”
趙蘇大喜。
……——
祝纓果然在七月末抵達京城,她沒有馬上進城,而是奉命先在京外驿站等候。然後由禮部、鴻胪寺派人來安排,鴻胪寺派了個典客令,禮部派了個主客郎中,足見禮部是“自己人”。
典客令着青衫,主客郎中是紅袍,兩人都是一把胡子了,對面祝纓從台階上走下來,仍裡是面白無須的模樣。
主客郎中道:“府君一路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