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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家人見到母女倆回來了,巫義道:“飯快好了,吃飯吧。”
王芙蕖将家裡的幫工支開,又讓小女兒巫信去房裡拿個頂針來。就剩四口人之後,王芙蕖說:“她跑姑子廟去了!你要當姑子啊?你爹娘丢了你的臉了麼?你一聲不吭就去姑子廟?”
巫仁她爹巫大也說:“你怎麼這麼胡來?”
巫義道:“你們别埋怨阿姐,大家心裡都不好。那,陰差陽錯,誰也不想的。”
“不用她想,爹娘會辦好的,她等着當新娘子就成了。”王芙蕖說。
“那是我想當就當得了的麼?爹還想當大财主呢,不也沒當成?順有順的過法,不順有不順的過法。我過自己的日子就是了,就不結婚了又怎樣。你們沒得費那個錢!”
“結不了婚沒個家以後老了怎麼辦?”
“我看菩薩收錢不辦事,是有心賴掉我這筆買賣了。再整天神神叨叨的,日子都沒法過了,我怕活不到老的那一天了。”巫仁說,将王芙蕖氣得翻白眼。
巫大對妻子道:“這是閨女,你來管。”
巫仁道:“我想好了,去番學學醫。”
“以後當郎中啊?能糊得上口嗎?我跟你孟姨,我們是有家有業了。朱博士本來就是官家人,你呢?學出來當幫閑?你怎麼這麼有主意呢?誰教的你?你哪個朋友?鄰街的趙丫頭嗎?我非得去她家問問她……”
巫義聽母親越說越不客氣,忙說:“阿姐要學就去,番學還收人麼?有件事做,比悶在家裡強。技多不壓身。”
巫仁看了他一眼,巫義道:“沒事兒。你就在家住着!”
王芙蕖道:“你是這樣說,以後你娶了媳婦,就不是這樣了!我和你爹百年之後……”
巫仁道:“考個女官呗。聽說各地都有女差,正經的官。我看梧州衙門也有,前陣子還招人考試,他們總會有缺人的時候,我先學着。趁識字的人少,我能混個差當。”
“咦?”巫大發出了一個音節,“對啊,女的也能當官當差了……”
王芙蕖想了一下,這又比隻嫁男人可靠!衙門裡有官員,叫這“氣”一壓,再轉了命格呢?她也說:“對啊——還有這條路呢?”
官員是極不易做的,現在梧州攏共幾個女官?但是巫仁識字,選個女吏應該不難。萬一,萬一最後這八字真的不行,也有個糊口的差使,再有個兄弟巫義,也就不怕被欺負。
一家子很快拿定了主意。
第二天,巫仁就跟着母親兩個人一同去了番學。
花姐帶着鈴铛,四個人在門口遇着了。花姐道:“商量好了?”
王芙蕖道:“哎,就叫她跟着湊合聽聽,您看看成不成?要是不成,您再趕她走。”
花姐道:“用心學沒有不成的,請進吧。”
番學的學生參差不齊,鈴铛年紀小官話經過幾天也還是個半調子,認得一點字,又寫得比較難看。孟、王年紀大了,學得慢。還有幾個各族的姑娘,看着不笨,也遇到了鈴铛一樣的語言問題,都是一邊學醫一邊學語言。
隻第一天,學得最流利的就變成了巫仁。
花姐給了巫仁一本識字課本,她先接了,趁花姐出去的時候将課本翻了一翻,字她都認識,于是放開。拿出幾張紙來,先抄王芙蕖的課業本子。醫學類的她沒學過,學習都是老師上頭寫,學生下面抄。往前無數年,學生都是這麼學的。
抄了沒幾頁,花姐身後跟了個女役扛着個木頭人進來,木人身上都是點點線線。巫仁看了一眼木頭果體,将王芙蕖的課業本子還給她,翻出一張大紙,開始照着木頭畫小人。
花姐開始講經絡、穴位之類,學生就是記、背。鈴铛一面背着每一個詞順着學官話,一面瞥了一眼新來的“巫大娘”。巫仁的手很穩,很快勾完了一個人形,照着花姐說的:“自臍而下三指……”
畫上點,标上“元關”。
花姐沿着經絡講穴位,一天隻講一條線。巫仁很快将圖畫完,順手将畫完的給了王芙蕖。王芙蕖的紙上才畫了個嚣張的柴禾人,拿了女兒畫的,小心地将自己的紙收了起來。巫仁又低頭給自已畫了一張,左右看看,歎了口氣,将畫好的第二張給了孟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