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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手上的公文處理得也差不多了,正吩咐了趙振等人:“你們四人,各收拾了行囊,與我上京去。”
趙振與荊生、汪生、方生四個都歡欣:“我們也能去?”
祝纓道:“那去不去呢?”
“去!”四人一齊答應,讀萬卷書、行萬裡路,求之不得。
祝纓道:“多帶些厚衣服,路上冷。别拿這裡的冬衣糊弄,起碼要加厚一倍。”
“是!”
小吳在屋外與小柳說話,祝纓在裡面聽到了,問:“誰在外面?”
小吳于是進來說:“童立來了,求見大人。”
祝纓道:“正好,你也要收拾行裝,帶他們四個人去,告訴他們北上行李怎麼收拾。”
小吳隻得遺憾地領着四人出去,放童立進來獨自說話。
童立到了祝纓面前,小心地上前,還如在福祿前一般搶着幹丁貴等人的差使。祝纓道:“你且把那個放下,說吧,怎麼了?”
童立道:“大人,您再不管管,福祿就沒活路了。”
“怎麼?”
童立看了一眼丁貴,祝纓對丁貴揚了揚下巴。丁貴躬身離開了,祝纓道:“說吧。”
童立低聲道:“公廨田的出息他自己個兒揣了,往京裡可送了不少禮。衙門裡再有花費就走公中的在賬,把府庫給用了。接下來要幹什麼,都從府庫裡出。倒也幹了幾件事,比如要建個育嬰堂之類的。前兒還說要擴建縣城,我給攔了,那得花多少工?他又加稅,那稅,大人收得多麼的輕啊!他又來!下官家裡叔伯、兄弟,祖父輩的都跑到下官的家裡吵鬧,問這稅是怎麼回事,下官哪能做得了這個主啊!”
狀一告就沒個完了,童立越說越多。
公廨田、公廨錢聽名字就知道是給衙門辦公用的,當然也是歸主官支配。祝纓走的時候,給福祿縣留下兩個庫,一個是公中的,即各種租稅收入,一個是衙門的,就是公廨費用。一般後任給前任填坑,其實有大兩個坑,就是這兩個了。她對福祿有一份香火情,走的時候沒把公廨相關的賬都卷走,錢、糧都留了不少。莫縣丞走的時候,也沒敢都拿走,都便宜了尚培基。
習慣上,公廨相關的費用歸主官支配,尚培基也就按歸習慣将這些花用了。這筆錢查賬也不好查,因為公廨田還在,就不能說尚培基中飽私囊侵吞公産,隻能說他不善經營沒收益,不善經營不是罪。然後尚培基就撞上了祝纓留給他的大坑——祝纓手下,從來待遇極好。要發錢的時候,公廨費用已被他用完了,于是用了“公中的”。再者,為了他心中的夢想,建這個、造那個,還要發動學生、士紳,又整些吟詩作文,賞花開宴會之類,花費都不少。
“不就是顯擺他自己嗎?咱們縣裡的學生,大人來了之後才像點兒樣子,哪經得起他?個個都得認他是第一,是才學。他要下鄉,咱們得先去給他安排着,耽誤多少正事。”
祝纓道:“他抽的稅并不重。”
童立悲從中來:“是大人待我們太好!”
他是祝纓一手選出來的,選他們這一批人做衙役的時候就留意讓他們與“豪強”少沾邊,家境并不富裕,親戚也沒什麼有錢人,對官員的感受更深。确實,尚培基抽的稅都不叫重,但是祝纓在的時候抽得特别輕,現在隻是“恢複正常”就夠讓人難受的了。能讓窮人再也攢不下一點餘糧來。
哪怕隻是一個縣令,隻要一句話,也能叫底下的老百姓難受好幾年。祝纓下鄉,還不愛排場、不讓人事先準備。尚培基就要看一個“田園雞黍”。開始,大家以為他跟祝纓似的,不想他第一次下鄉,就皺眉,說這不像樣。大家夥兒隻能準備着。
祝纓道:“你說的我都知道了。他是有心做事。”
“他光花錢不掙錢呐!那哪兒行?”
祝纓道:“他是朝廷官員,再換一個未必比他更強。”
童立更悲憤了。
祝纓道:“留給福祿這許多士宦人家,就是為了這個時候用的。你們都還有良心,你們要是逢迎他,與他一同欺壓百姓,會過得更舒服些。你們沒有這樣做,我很高興。”
童立抹了一把臉,心道:那大人是不反對我們同這個傻縣令作對了?好的!
他說:“咱們隻憑良心做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