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想法早跟家裡人說過了,家裡人雖不很熱衷,但也不反對。
這一次是王芙蕖提出來的。
王芙蕖看着花姐很喜歡女兒,又見女兒幫着花姐做的事還沒完,就跟家裡商量,讓女兒留下來幫着花姐。說起來是田裡的事重要,但是花姐現在幹的好像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如果幹成了,女兒可能會因此有點别的機遇。索性家裡其他人累一點,女兒反正是跟着一個女師傅,安全。
王芙蕖愁的就是女兒的“歸宿”,她口裡說着“不信緣份一直不來”心裡已經打退堂鼓了。這萬一女兒一直遇不到一個八字能合得上的丈夫,後半生怎麼辦?靠兄弟靠侄子?王芙蕖不放心。
番學沾點兒官,花姐就是個官,往這上頭湊一湊,有棗沒棗打三竿子。為女兒找合适的婆家也是累,多擔點兒家裡的活讓巫仁往别的上頭使使勁也是累。都是累,都是為了閨女有個好結果。都一樣。
所以王芙蕖是請了整個農忙時間全部的假,巫仁一頭一尾都在學裡,隻在中間最忙的幾天不放心家裡回去了幾天。現在王芙蕖還沒回來,她先回城了,花姐就将她帶了過來。
現在是有祝纓發了話的,她算見着了一點點曙光。
巫仁心道:大人不是那等惹人厭的墓志官兒,那些個完蛋玩藝兒一個個活得跟塊墓志似的,往上頭刻什麼就一輩子都是那麼個破樣子了,哪怕盜墓賊給它刨墳刨出來踩碎成了石頭渣子,拼起來還是原模原樣的癡心不改。上頭刻的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大人是活人,也願意活人,我隻管盡我的力,成與不成,我不悔了!這樣的機會要是把握不住,才要真的把後悔兩個字刻到墓碑上了!
…………
“這樣的機會要是把握不住,你要後悔一輩子的!”林翁在福祿會館裡來回踱步,一遍一遍地重複着、催促着。就差提着林八郎的耳朵往裡灌了。
之前祝纓栽培縣學生的時候,林八郎“一意孤行”,讓他錯失了一個成為老封翁的機會。為此,林翁數次催促林八郎主動到刺史府去表達悔意,盡力排隊求個官。他越是這樣,林八郎越是不肯。
這次有了機會,林八郎也答應了,林翁的精神又回來了:“上回的官兒,算了算了,不提那個。個升官暫時沒了,錢财上頭有些彌補也是好的,你這次帶着人過去,我把家裡的張管事給你,他是個懂行的人,也會看賬,也會做賬……”
“還未成行,大人的事還沒辦成,您就先想着往自己家裡扒拉好處,我照您說的,怎麼對得起大人?當年對姐夫也是……”
“住口!”林翁揚起了手。
林八郎梗着脖子說:“咱要沒拿姐夫家的東西,他犯了那樣的大罪,死了活該!我不心疼他!他不冤!再來一次我還是幫着大人查他!可他的東西咱拿了,也沒還給姐姐,我沒臉拿着幫大人做事的功勞再去做官。姐姐還走了,越發沒意思了。”
林翁撫着胸口,苦口婆心:“對你講了多少次了,那是你爹貪嗎?那不是為了你們嗎?你們弟兄八個!把我一把老骨頭拆了賣,也不能叫你們個個還能這麼過活!你姐夫?我全家在他面前伏低做小,哪裡對不起他了?他犯了那樣的大罪,家産咱不拿也全充公了!在咱們手上,還能幫襯你姐姐外甥。别提你姐姐,我沒那樣的閨女!”
說到女兒他就來氣,想起來女兒是親生的罵多了容易罵到自己,才對兒子仔細講道理:“你爹求了大人,好容易給她保住了兒女,還叫她有些田吃租,她呢?她沒把你爹坑死!不孝女!”
林八郎聽他爹說得越來越心驚,心道:幸虧我沒做官,我要做官了,他還不定要我怎麼樣貪贓枉法呢!
這一次又确實是機會,父親說的道理他都懂,他也知道一旦分家之後生計困難,但那是在為大人辦好事情之後!不做官、不積極回應祝纓給的機會,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擔心自己的家人。
林八郎脾氣也上來了,道:“您要再支使我損公肥私,我明天就跟大人辭了這個差使。要我接差使,你用慣了的仆人,我一個也不帶!”
林翁被噎住了,想鬧,又覺丢臉,想打罵,又深知兒子的脾氣,隻得說:“好好,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等你老了,有了八個兒子,再想想我!”
林八郎也賭氣:“必不像您這樣的!飯沒煮好,先偷米,什麼樣的人家能容得下這樣的廚子?”
父子倆怄了一夜的氣,第二天還是早早起來回家收拾去了。林八郎說到做到,林翁說的會做賬的張管事他就真的沒帶,而是另外選了自己平時看好的幾個人,再重新啟程,先去刺史府再見一次祝纓,聽一聽教訓。父親在旁,他有很多請教的話說不出口。
這裡父子鬥法,那裡,祝纓安排完一天的事務,又将祁泰、花姐、彭司工留下。
彭司工要接的任務就是将花姐的書稿安排下去付印。
他問道:“不知大人要印多少?”
“先雕版,印出五本樣書來,核對無誤再印一百本。”
彭司士道:“那正好,印坊正在印識字課本,雕版師傅正閑着,再沒活計幹,他們不吵着要到外地趁錢,下官也要心疼給他們的工錢了。”
祝纓笑道:“以後且有他們的活幹呢。去安排吧。”
“是。”彭司士答應了,臨走前不忘再恭喜花姐一聲。花姐臉上紅紅的,也跟他道一聲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