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縻與這兩部是有一些業務往來的。世襲的縣令入京,鴻胪寺會管招待,他們的繼承,鴻胪寺也會查一查他們的嫡庶長幼以确定繼任。不過因為有“知縣”的官職,行文又有吏部參與。稅賦也是戶部在按年接收。
如今祝纓在鴻胪,又親自到吏部辦這一項,一切辦妥,也不經張運,由吏部行文去梧州了。
過不兩天,原趙王舊邸也收拾好了。太子派了原先的幾個宦者過去,權作引導。
祝纓與窦尚書、戶部的一個侍郎、政事堂派來的一個録事,對累利阿吐。雙方又各帶有些随從、幫手。祝纓這裡有張、範、柯,她将項樂也留了下來,又有幾個書吏做筆記。戶部主要是一個郎中,帶着幾個吏目。
祝纓與累利阿吐更熟悉,為雙方做了介紹,窦尚書一看累利阿吐,眼中就透出欣賞之色,王雲鶴說出了與差不多的話:“令我形穢。”録事之前從未見過累利阿吐,一見之下也顯出十分欽慕的樣子來。
累利阿吐謙遜而優雅,眼中适時地透出一點不解:“戶部我知,鴻胪我亦知,不知政事堂也管此事麼?我聽聞,政事堂是總覽朝政,難道不是?這件事究竟是哪裡能做得了主?”
録事隻得給他解釋一下朝廷各衙司的設置,雖不好明說一個“涉外監督”,累利阿吐顯然是聽懂了。他卻又有了新的疑問:“那禦史是做什麼的呢?聽說他們能阻事。”
祝纓與窦尚書對望一眼,窦尚書道:“今日所言之事,且與他們無關。”又說明此後會由侍郎與郎中具體負責,主要是郎中,郎中如果決定不了,就交侍郎。
最後他又用力看了祝纓一眼:“且還有祝少卿呢。”
祝纓心說:算你狠。
第306章
沒心
外賓當前不能内讧,祝纓默認了窦尚書的安排。
戶部那個姓童的郎中也在壓抑着不滿。無他,駱晟從年垂拱,祝纓突然跳出來要參與談判,戶部與她關系再友善也會小有不喜的。
隻不過窦尚書完全沒有表現出來排斥,下面的人也就不便發作,隻好在心裡嘀咕。祝纓看出來了,累利阿吐也看出來了。
窦尚書事務繁忙,即便不是年底也不會親自盯着這件事。與累利阿吐場面寒暄之後,略陪着累利阿吐坐了一坐,就語氣十分親近地說:“本就有榷場,貿易之事并非沒有先例。如何交易,讓他們仔細商談就是。”
累利阿吐并無異議,又說:“我要聽一聽,他們談妥了,我就可以決定。尚書不必顧忌我,我知年末事忙,尚書要催督糧草。尚書的糧草足了,咱們的交易才能更順利。”
何其體貼?竟不争執一下窦尚書走了,餘下的人品級是不是不夠與他這個國相相稱。并且願意為達成協議大開方便之門。這是談判,不是招待,已經見過王雲鶴、駱晟的前提下,日常招待祝纓出面是合理的。累利阿吐是“大邦”國相,談判可以争論一下身份。
窦尚書又用力看了祝纓一眼,祝纓知道他要把這事兒落自己腦袋上。窦尚書也确實是這麼想的,他認為,在這件事情上祝纓比戶部的侍郎還更有用一些,少卿對番邦國相也不算羞辱對方,于是毫不留戀地挾走了侍郎。留下一個郎中眼睜睜看着兩位上司走了,剩下自己一個人左扛鄰邦國相、右頂搶權的隔壁衙司還要防着上頭派來的監工録事背後挑刺。
童郎中一時淩亂,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扛完這個事兒。好在一番客套之後也到了午飯的時候,可以休息。童郎中恨不得馬上跑回去問一問窦尚書這事兒究竟怎麼幹才好?昨天就給了他一句“凡事三思,不可與鴻胪寺的人當着外賓的面起争執”。然後呢?接下來要我幹嘛啊?
沒有吩咐,你自己看着辦。
午飯鴻胪寺給包了,從四夷館那裡送來的,戶部的人蹭了一頓豐盛的午飯,又在舊邸裡休息了一陣。
祝纓午飯後便将王録事與童郎中請到了自己休息的地方,開門見山地說:“窦尚書先前是客氣,我與録事一樣,也是來觀摩的。隻因胡使是相國,禮數上不好疏忽,他來的時機又遇到京城事多。原本驸馬親自過來看看也不為,如今隻好我來了。郎中隻管忙你的。”
童郎中起先自認知道内情,以為是祝纓唆使駱晟搶權,現在一聽解釋又覺得祝纓說得也不算完全沒道理。氣消了一半,另一半仍是覺得鴻胪也想借機搞點事。不過少卿親自給出了解釋,他的面子也算有了,又說不幹涉他,談判還是讓他露臉,另一半的氣也差不多就消了。沒人掣肘,談判就容易多了。
再開口時,他就笑得愉悅而真誠了:“少卿哪裡話?誰不知道少卿能幹的?冼公在時咱們就知道了。還請少卿多多指教。”
“哪裡哪裡。”
自家人先開解完,下午繼續談。這樣的大事是不可能指望一個下午由一個少卿坐鎮、一個郎中主持,就能談下來的。尤其對方絕非易與之輩。祝纓并不心慌,隻是不時點點桌子,讓張、範二人認真記錄,她自己一點也不打算插言的。瞧瞧屋裡這幾塊料,包括她自己,就算談完了,誰有資格拍闆定案?累利阿吐能決定胡人的,她們決定不了朝廷,還是得上報。
所以童郎中表現得再差,隻要話裡沒有特别愚蠢的讓步,開始兩天她都不打算說話,要先看看累利阿吐的招數。再說。
累利阿吐與童郎中稍談幾句就知道此人似乎也拿不了主意。童郎中心裡有一個底線,是窦尚書給他的,能交易多少糧,要換取各類物品多少,如果遇到某些情況,譬如某樣東西不足,又要如何折抵。
這樣一來,他雖然算是有底,卻又放不開手腳——累利阿吐實在難纏。
由于談判的還涉及到了地方,童郎中提及北地轉運糧草從裡交割的時候,累利阿吐又将話題跳到了:“朝廷不能決定地方上的安排嗎?我聽說的可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