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北地有事,祝纓很不客氣地通過王雲鶴往北方安排了好些學生,他們都在地方上幹了數年,應該了解當地風俗人情以及近來地方上的變化了。
祝纓對項樂道:“必有你的熟人!”
項樂也露出一個笑容來,他也得到了一個出身,是低階的将仕郎,但是有了個出身。也騎着馬,穿青綠的官衣,蓄起了須,看着也像模像樣了。可惜個頭不高,遺憾自己南人矮小。
這天晚上,就有福祿縣一個官學生姓林的飛奔過來:“大人!老師!恩師!”
他與林翁家是同族,卻不是縣中的富戶,是大族裡的窮親戚。因是男丁,看着又聰明且願意讀書,族中就公共省出一點錢來讓他也跟着讀書。祝纓管着福祿縣的時候,以考試論取,他考中了縣學。
他比項樂大着兩歲,已娶妻生子,但本人孤身赴任,妻兒都在老家。小官日子清苦,但福祿老家日子比先前強多了,也還熬得住。
到驿館問明祝纓住處,進門便詢問,項樂接了,請他進房,他見了祝纓納頭便拜。
祝纓笑道:“跑得急了吧?坐!咱們邊吃邊聊。”
林丞道:“是!”然後看項樂也穿了官衣,又說恭喜。項樂也笑着與他客氣。
幾人先叙别情,林丞道:“才見着邸報,您又高升了!真是能者無所不能!”
祝纓道:“先到北地看看再說吧,說起來,你與北地相近,有什麼傳聞嗎?”
林丞道:“也不多,不過這一片都是這樣。”
他們邊吃邊聊,祝纓又問一些當地的情況,以及官員之間的默契之類。林丞道:“起先,北地災荒,倒是把窟窿都露出來了,瘡疤一揭,倒好治了……”
自這一天起,祝纓再往北走一處就要略停一停了。她的“門生故吏”們,在這裡像灑芝麻一樣灑了一大把,總能從他們那裡得到不少文檔上寫不出來的訊息。
卓珏、項樂等都做陪客,項樂與這些人熟,連蘇喆、林風也能認得其中幾個人,卓珏與這些人都生。但是他們聽到卓珏是顧同推薦的,也是南方人,頓時變得親切了。
不過幾日,祝纓便将北地的情況摸着了一些。
北地的官員換過了一輪,新來的卻也有好有壞,并不是将原先不好的罷黜了,新來的就一定是聖人了。有好有壞,還有混日子的平庸之輩,這些都很正常。但是才查過,就算是有心貪腐,面上也得好看些。
所以,北地的官員有毛病,太正常了,也是得查。
祝纓點了點頭。
再說之前的賬目,上一輪的倒黴蛋們扛下了所有賬目的虧空,所以賬面上能查的不多、庫房倉儲餘下的更少。
北地有四州,州與州、縣與縣的情況也不太相同。但終歸比南方那種差異要小一些,南方多山,北方平坦。單以方言論,北方一州之内的方言基本相同,南方州城的方言與下面的縣說的就不一樣。
倒省了祝纓現學北方方言了。
再說官軍與地方的矛盾,也有兵士調戲婦女的,也有偷雞摸狗的,但有官軍駐紮的地方會更安全些。
隻是沒料到官員大敗,四城被洗劫了。
祝纓又問流民的情況,得知是有些人往南跑,但仍有不少人是留在原地的。一是家業、祖墳都在故鄉,不忍輕易逃亡,二是北地百姓也不好惹。近胡、善騎射,他們也就聚衆營建塢堡寨子之類,又聚族而居。
城池被洗劫了,城池周邊一些塢堡還幸存着。隻要不遇到胡人大軍,倒還能自保。
又過一天,祝纓遇到了第一個刺史。
刺史姓陽,與之前的禦史大夫陽大夫是本家,兩人不同支。陽刺史四十來歲,卻長得很醜,黑、胖、矮、大小眼兒,全不像是“傳說中的名門美男子”。
祝纓容色不變,她的儀仗已經擺開,向陽刺史宣示了自己的任命。陽刺史也鄭重地與她見禮。
陽刺史道:“總算盼來天使了!”
祝纓道:“我亦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