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落衙後,祝纓又去了楊府一次,依舊是不得見。
次日,楊靜留下了官服、冠帶、印信等物,命一老仆捧到宮門。一個老蒼頭,捧着這樣的物件,在宮門前十分紮眼。
嶽桓上前問道:“怎麼回事?”
老仆哽咽道:“大人,我們家先生,昨天已經離京了。”
楊靜,走了!
大臣們發出嗡嗡的議論之聲,嶽桓氣極:“這下你們滿意了?!!!小人當道,排斥君子,你們可真能幹!”
哼哈二将十分擔心,斜上前一步擋在祝纓的身前,就怕她做出什麼事來。祝纓默不作聲,安安靜靜上朝,然後去戶部辦公。
趙蘇等人終于在她的督促之下,将全國的戶籍、人口等數據彙總了上來。戶部本就有全國特産、人口、地理等等的籍簿,祝纓又把戶部攪起來,讓人重新核對。整個戶部,包括混日子的人,都動了起來,天天累得兩眼發直,落衙回家後恨不得直接挺屍,幾乎沒有精力去參與别的事情。
最後,祝纓拿着一撂彙總過的簿子求見了皇帝。
這些日子朝上的争吵皇帝看在眼裡,皇帝對這樣的情狀是又愛又恨。皇帝不希望所有大臣抱成一團,但是内讧得太過份也不行!過年了,四夷使者來了不少,得顯出氣象來。
且黨争誤國,皇帝正尋思着與鄭熹、冼敬等人分别聊一聊,在那之前,他想與陳萌、窦朋、祝纓先分别聊一聊,商量個主意。陳、窦是“老臣”,自不必說,祝纓在皇帝眼裡與鄭熹關系雖然近一點,但是“有公心”、“做直臣”這就夠了。
祝纓求見的時候,皇帝突然有了一種“不愧是他”的念頭。
怎麼就忘了呢?祝纓總是在需要的時候出現,她覺得應該出現了,自然會來,她認為時機不到,你磨破了嘴皮子也沒用。
皇帝失笑:“宣。”
祝纓捧着厚厚的冊子進殿,皇帝沒讓她行全了禮便說:“這拿的什麼?過來坐,慢慢說。”
祝纓上前,道:“這是之前說過的,臣暗中從部裡派人下去各地核實土地、人口,如今總算有個數了。雖不太精确,總之下面層層上報來的要準。”
皇帝嚴肅了起來:“朝中紛紛擾亂,隻有你還不忘為國操勞。”
“為國操勞的人很多,隻不過有的時候不得不熱鬧一回。臣小時候沒讀過什麼書,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就不插言了,免得露怯。閑着也是閑着,就弄了這個。”
她雙手把冊子捧了上去。
郝大方接了,放到了皇帝的手邊。皇帝随意地翻了翻,他比較關切自己的天下,但不幸的是,他看不懂太複雜的内容。
祝纓簡要地說了情況:“較之開國初,兼并嚴重了不少。除了侵奪百姓産業的劣紳,總有些用心經營而緻富的人家,因此也不能一概而論。但無論鄉賢還是劣紳,他們拿得多了,朝廷有的就少了。因此賦稅吃重。這幾年用錢的地方多,要赈濟的地方也多。花費不小。”
“是啊!”皇帝贊同地說,“虧得有你。”
祝纓道:“陛下過獎了,臣也不是什麼事兒都能擔得起的,隻盼着來年花錢的事項少一些才好。”
皇帝苦笑道:“每逢祭天,我無不虔誠乞憐。”
祝纓道:“上天的考驗隻好由他去,人為的可以削減一些。先帝已然奉安,後宮冊封、公主、親王開府也都辦得差不多了。其他的事能否暫緩?”
“那還有什麼事?”
祝纓道:“修書釋經,花錢恐怕不少。”
“那能花多少錢?”皇帝笑問。
祝纓道:“如果陛下心中有定論,當然就很簡單,這一筆錢,也勉強能擠出來。如果陛下自己的學問沒一個定論,哪個儒生的話就都代表不了陛下,就需要博采各家之所長,就要廣集賢士,養着他們,那就不是釋經,而是要辯經了。
臣雖讀書不多,但是知道,儒生們重視這個,就是因為它重要。既然重要,朝廷就不能掉以輕心,陛下就不能由着他們解釋。否則,一旦釋經完成,陛下也要受這一次釋經的約束。”
皇帝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