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道:“不要擔心。”
陳枚勉強笑笑,他還有一件任務:拿回字據。不答應這個,字據肯定拿不回來。騙回字據,回京之後不辦刺史的事兒?
他不敢。
不知道祝纓還有什麼後手。
他隻好自嘲地笑笑:“我擔心也沒用,我又沒有辦法的。您事事都出人意表,又算無遺策,必有萬全之策。”
說到這裡,他忽然好奇了起來:“您有失算的時候嗎?為什麼非要這麼做呢?您明明可以活得更輕松些的。您已經位極人臣了,您自己不說,何到于再回梧州?”
這說不通的。誰不想在朝廷裡呼風喚雨呢?
祝纓道:“誰說我現在活得不輕松了?我将以前掩人耳目的精神省了,這一分精神放到别處,你知道我有多麼的自在嗎?”
陳枚啞然。
祝纓道:“至于失算,多了去了。我小的時候,隻想有一間茶鋪,養活一家人,不用奔波讨生活。然後就被抓去當贅婿了,親爹也吃了官司。想救親爹,又被鄭相公抓去要我做随從。好容易從他那裡逃出來,遇到你們家找失散的親戚。跟着進京,又被個纨绔一句話扔進大牢。出了大牢去考試做官,本以為能夠平安一生,又遇着了刺客。南下梧州,想蜷在這兒,朝廷又嫌我在這兒經營太久,非給調回去。回京的時候,我都三十二了,三十二年,驚喜不斷。
每一件事,都出乎我的意料。
算無遺策?萬全之策?你哪裡來的這樣的想法?嗯?”
“呃……”
祝纓笑笑:“一會兒給你看樣東西。”
“哎!好!”
…………
酒足飯飽,陳枚收好奏本,跟着祝纓到了書房。如今論品級,祝纓隻是一個縣令,陳枚還是執子侄禮,老實站在她的桌前。
祝纓拉開抽屜,取出一個信封,從中抽出一張紙來:“來,看看。”
陳枚踮着腳尖上前,隻看了一眼,脊背生汗——這就是陳萌讓他讨的字據。
他喉嚨發幹,說話聲間也嗚嗚的:“這、這是……”
“你家這個舅爺,上輩子别是你們的債主吧?”
陳枚道:“誰說不是呢?阿爹在家裡罵了三天,又不能大聲罵,氣得差點兒要請病假。”
“這玩藝兒,在我手裡也沒什麼用,隔着三千裡,想用它都嫌遠。”
陳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我就拿走了?”
祝纓點了點頭,又問:“京裡最近如何?”
陳枚飛快收了字據,嘴也沒閑:“不太好,冼相公舊事重提,請求重新釋經。陛下沒答應。但他總是磨着。他手下那群僞君子,又提議以後科考,入場前要驗明正身,以防‘舞弊’。嶽尚書以為,這是侮辱士人,與他們吵了起來。那個……”
祝纓笑道:“知道了。”
“小侄的意思是,其實,陛下也不是很開心,梧州刺史的事兒,必有人反對,陛下也必然不會樂意。除非,鄭相公那兒您有把握,家父與他合二人之力,或許能夠争一争。否則這一份奏本,恐怕是要泥牛入海的。”
“梧州是羁縻,朝廷不能派人過來,隻能我們自己選。如何治理,也是依我們的風俗。我做刺史,要有上州的品級,梧州要可以養兵,我來領兵,當然,錢不用朝廷出。”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