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是不曾随大人出征過,大人征伐,軍政大權集于一身,令出自幕府,一切才能那樣順暢。
不是憑真功夫拿到的,就攥不牢,總要受制于人!大人,我看甘縣就很好,比藝甘家好百倍!西卡家的小子看着精神,可西卡家的奴隸也是人。大人既然給了我一次重生為人的機會,給了整個梧州的奴隸做人的希望,請也憐惜一下西卡的奴隸吧!”
項樂輕輕吸了口氣:“這……也是……釋放奴隸,是件美事。隻是眼下,甘縣新設,咱們力有不逮,又恐他們魚死網破。大人,不如先像對藝甘家那樣,先禮後兵,如果他們願意釋放奴隸轉為佃戶、部曲,也是兵不血刃。不願意,再懲罰不遲。我們也好趁此機會多得一些準備的時間。”
祝青君也說:“大人!要是為了對他們用兵,我情願苦些、累些,巡守邊境。要是為了對他們依舊懷柔。”
“梧州羁縻的地方已經夠多了,可以不遵王化,不能有更多的地方不聽我的話,我要令行禁止、升降褒貶,”祝纓慢慢地說,“五縣也就罷了,我容忍。其他人已經沒有這個運氣啦。地方,我要,人,我要,祖宗?就不必再多要啦。”
項樂有些緊張,祝纓慢慢踱到他的面前,将手放在他的肩上,輕聲問道:“你帶了多少心腹到甘縣?打算給他們前程嗎?是不是還想過你兒子的前程?遇到一個就羁縻一個,你們将要在何處容身?”
祝纓的話連疑問的語氣都很輕,落到項樂的耳中卻是炸響了一連串的驚雷!
他緊張得喉嚨開始發幹,跪了下去:“大人!我、我錯了。”
祝纓抓住他的肩膀一提,道:“起來。用心做事!今天的話,一個字也不許洩漏出去!”
“是!”
“青君随我過來。”
“是。”
……——
兩人到了祝纓與花姐的房間,祝青君的心情很美好,她與大人想到一處了!這是不是說明,她看事情也有長進了?
祝纓仍然面目平靜,問祝青君:“西卡家的小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祝青君平靜地道:“一個必然要死的人。大人要對付他,其實也不難。我看,他背後的長輩們也是故意讓他過來撩架,好試探咱們。他也就借機生事。我隻管看他做了什麼,眼下他妨礙了咱們,自然不是好人。”
“哦?”
“我知道項二覺得他人不錯,他在那裡了,結局就已經注定了。以前我和小妹在京城的時候,可憋氣,又不知道大人真身,又沒旁人可訴說,隻好兩個人聊,聊人生、聊際遇、聊未來。無可寄托,隻擔心您中途放手。
隻要您的功業能夠成就,我們追随大人,有什麼是得不到的呢?情愛是最微不足道的。小妹還有阿媽、還有她祖傳的寨子,我本是什麼都沒有,更該先成就自己。多少人,多少女孩子,沒有這樣的機會,我得到了,再不珍惜,就叫我再當回索甯家的奴隸!再不珍惜,我就是真真活該做卑賤之人!
我在天上飛過,就不想再回到籠子裡去!”
祝青君說完一長串,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跪在了祝纓的面前。
祝纓擡手按在她的頭上:“好。起來,七日後,你随我巡行甘縣。”
“是!”
……——
祝纓又在大寨住了數日,這幾天的時間裡,她先批複了項樂對土兵的賞罰,接着檢查衙門的檔案籍簿,也不忘在大寨裡繼續蹓跶。
眼看預定離開的時間一天一天的接近,終于到了要啟程的日子。因祝纓要巡邊,花姐随行到附近的寨子就停,不帶她到邊境。
衙門裡就有花姐給祝纓收拾行李,祝纓抱着一大包的糖,最後一次到街上給小孩子和老人家發糖吃。一路被好些人圍随,也有小孩子拿到了糖放在小兜兜裡藏好,兩條小腿倒得飛快,跑到前面,再折返過來,假裝沒有領過,是新來的。
祝纓好笑地看着她,說:“你領過了喲,剛才在那邊三婆婆家門首的石鼓邊上。”
将小姑娘臊得兩頰通紅,眼淚也在眼眶裡打轉,一旁另一個小孩子仗義地說:“她阿婆病在床上,她想給她阿婆吃的哩。”
祝纓挑挑眉,說:“帶我過去。”很奇怪,她不記得這小姑娘的阿婆生病了。如果生病,就是花姐的事兒了,她也沒聽說。
一群小孩子引路,她走了過去,果然見到一個阿婆病在床上。祝纓打開口袋放到小女孩兒面前:“你可以抓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