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君道:“别與我争。”
祝青葉也生氣,卻忍住了沒說話,隻跟着大家一起跪着,然後假假地掉兩滴眼淚。
祝纓道:“好了,回卻我自有安排。今夜睡覺都警醒些,明天早上與這家人吃一樣的東西,他們不吃的,你們也别動。隻要寨門一開,咱們立時就走!”
“好嘞!”
答應完了,路丹青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姥,西番不是也缺鹽麼?”
祝纓道:“那要看是怎麼缺的了。西番有鹽池,也産鹽,不過互市的鹽便宜,他們願意多進些。他們自己産的鹽也往外賣。再說了……唉,産鹽的人憑什麼要顧及到百姓能不能吃上鹽呢?”
路丹青頓悟,臉上一紅,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路果,暗罵自己愚蠢。西番人賣鹽,不正是與路果倒賣梧州鹽是一個道理麼?
祝纓道:“好了,休息去吧。”
……——
次日一早,她們吃了早飯,也不再賣貨,匆匆帶上餘下的一點貨物上馬離開,又往下一處走去。
如果能夠站在極高的地方、以極佳的視力來看的話,這一片平原在地圖上面積并不算大。然而天地寬廣,人類何其渺小?不要說沃野千裡,人的目力所及,連十裡也看不到,因而這一片平原在行人眼中就顯得尤其的大。
祝纓這樣到過北方大平原的人還罷了,從未離開過梧州的幾個随從從最初的興奮開朗,竟漸漸地生出了一絲畏懼之心來,緊緊地跟着馬隊,生怕掉隊。
平原上的路顯然沒人用心修過,修過的路與天然踩出來的有明顯的差别,但好在地勢平坦,千百年來無數人用腳底也算踩出了一條路。路邊不遠處,不時有些田地,看起來打理得不太能讓人滿意。
走不多久,田地就消失了,隻餘大片的荒野。
又走一陣,又看到田地,她們就知道離下一個寨子很近了。田間,一個人揮着鞭子,卻不是抽打牛馬拉犁,而是懲罰着偷懶的奴隸。奴隸們即使在幹着活,手腳也不得自由。
祝青葉看得氣悶,祝青君隻掃了一眼,又開始丈量距離,她用遠處一座高山定标,慢慢與幾個算術好些的不時停下來畫個圖。進入平原之後沒多久,隊伍裡的大部分人都漸漸放棄了記路。
廣袤的平原,與迷宮一樣的深山,是兩種不同的難題!對她們而言,有時候山還好畫一點。現在就隻剩一個祝青君能畫,一個祝纓能看得懂了。
她們并不順着一條路筆直地走,不時地走上岔路,期間,她們又去過幾個寨子。祝纓的規劃,不但要去最大的寨子摸底,還要去所謂生金礦看看,對了,還有鐵,順便去隔壁看看鹽井……
最後,才是到最大的那個寨子裡。田裡的稻子、野地裡的荒草在她們不斷的行進中漸漸變了顔色,由淺綠而至深綠,又慢慢染上了點點的黃。
祝纓終于到了吉瑪家最大的寨子外面,這處寨子外牆是石頭,占地頗廣,符合了“山中大平原”的氣派。到得此時,祝纓也算摸清楚了,這片平原面積是無法與北地相比的,上面也散落着幾個寨子,有一些人口。其中有一個寨子的位置還是她比較看好的,想建新城的。
這裡也不查什麼身份——因為也沒有什麼戶籍之類,裡面的人卻比其他寨子多,不時還能聽到西番話,甚至一些不太标準的官話!
它還有客棧!祝纓等人找了個住處,包了個小院兒,此時她們身上的貨物已經所剩無幾了,地圖倒是畫得差不多了。祝青君等人為免麻煩,也都作了男子打扮,太陽将她們曬黑了好幾層,路丹青的臉上微微有些爆皮。
貨少了,祝纓也就不高調販賣了,她帶着祝青君等人出門,慢慢地看着這座城,祝青君一面記路、一面又估算着這裡有多少人,真打起來需要怎麼進攻才能減少損失……
如是數日,也沒有一個頭人要叫她們去看貨,反而是祝纓看到了一些西番人,竟還聽到了有人說奇霞話。想來交通不暢,也隻是相對,并不至于讓人一點交流也沒有的。
她瞄了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是個不認識的年輕人,為防生事,她一聲不吭,很快地鑽進了人群裡。
數日下來,祝纓與祝青君将大寨逛遍,祝纓正想是否見一見頭人時,客棧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祝纓心頭一動,快步走出房去,悄悄往聲源處看去,忽地心頭一動!祝青君突然出現,手裡揪着一個人!
祝纓很快記起來,這是一個吉瑪的商人!之前她出巡的時候,順捎帶過,還跟人家打聽了許多事兒!這次之所以隻用自己人,沒有另聘向導,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之前打聽過了。
祝青君道:“姥,這個人鬼鬼祟祟,盯着咱們,不像好人!”
祝纓指了指聲源處,問那個商人道:“是嗎?”
祝青君抽出刀來,毫不猶豫地往此人大腿上紮去!這人吓得忙說:“不怪我、不怪我!我隻是覺得像!他認出來是大人,就說,要告訴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