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道:“會讓大家過得比現在更好一些的。”
街上的人聽着,出于對祝纓過往的信任,都含笑目送她回府,跟在後面的趙蘇聽了,暗中搖頭。
到得府裡,以趙蘇為首的官員來拜見。祝纓看衆人神情,便知情況尚可,簡要聽了彙報。秩序還在,但是數年來的積蓄也在不斷的消耗中。與山外的貿易仍然在繼續,隻不如以往方便了。府庫雖然還沒見底,卻也是進的沒有出的多。
趙蘇道:“今年秋收又至,可緩解一二。但經不住長年累月。”
項樂、項安則比較樂觀,認為:“原也做的支持三年的打算,以目前的情形,支撐五年問題不大。”
巫仁則另有看法:“不足五年,确實三年,仗越打越大,消耗得也快哩。”
他們的意見,祝纓都聽了,卻更在乎:“學生們都怎麼樣了?學校不能停。”又派林風等人去甘縣替了蘇喆等人回來,下令準備,她要出山一趟,等她回來,再安排接下來的事務。衆人看到她回來便覺安心,并無異議。
最後才回到家裡。張仙姑沒有迎出來,直到她拜見,張仙姑将頭往一旁一别,哼一聲:“還知道回來!”
祝纓笑吟吟地道:“我不回來,誰來氣您呢?”
将張仙姑氣了個半死,大喊:“别叫她跑了!拿過來非打一頓不可!”心中氣極,但見祝纓臉頰上的傷口,張仙姑也隻有将擔心放在心底,并不鬧到女兒面上,強迫她有什麼保證。
祝纓也笑着與她鬧,張仙姑年老,玩了一會兒就跑不動了,祝纓隻消讓老太太累了歇了,便有充足的時間與山内山外籌劃事業,抽空往福祿縣再去一趟了。
祝纓要出行,最緊張的除了張仙姑就數趙蘇了——祝纓要去的地方正是他家祖傳的莊園。因為這裡更接近山中,且是趙家的地方,比之吉遠府的其他地方更能保證祝纓的安全。
趙蘇家在福祿縣,父母又都住在福祿縣,山下有什麼小道消息,傳遞的是他,被隐瞞的是他,同縣内隐約聽到風聲,湊過來央求借宿的還是他。趙蘇在京城做官時,家裡在縣裡好像與士紳融為一體了,如今又有了隔閡。然而父母還在福祿縣,祖墳也在,又不得不為顧翁等人操心。
重回梧州之後,趙蘇與福祿士紳們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相敬如賓”。
一行人到得山下趙家,顧同等人已在趙家莊園外面的路上等候。一見祝纓到來,一齊擁上前去拜見。祝纓垂眼看着他們,隻見他們先拜倒,再仰面,臉上都帶着淚痕:“老師!不想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老師!我們日夜憂懼,就恐為奸人所害!”
趙蘇一向不大瞧得上這些“南士”故而作輕蔑狀:“當初選擇與奸人共事的時候,也該想到有今天。”
這态度絕稱不上好,顧同的臉漲得通紅,他心中原就有愧,又想一開始便撲到祝纓腳下,哪知趙蘇一直攔在身前,讓他無法展現自己的心意。此時見趙蘇又來搗亂,心中的不滿與委屈也是可想而知了。
欲待反唇相譏,祝纓已經下了馬,道:“進去再說。”她已經看到了趙蘇的父母在旁邊,過去與“阿姐”、“姐夫”問了好,請他們:“領他們去洗個臉,給我們安排個說話的地方吧。”
顧同等人灰頭土臉的外在是裝的,但憔悴的神色怕也是真的。
趙娘子道:“阿妹說什麼就是什麼。你還住原來的屋子,行不?”
“行。”
當下安排,顧同等人去收拾,祝纓與趙娘子說一些趙霁扛着一把長刀想西征的趣事,趙娘子笑道:“這就對了!比他阿爸有志氣!”又說趙蘇小時候悶悶的,不可愛。趙蘇聽了把頭别到一邊。
祝纓的客房寬敞舒适,顧同等人梳洗過後便又過來求見。趙娘子好奇地看了看他們,給祝纓遞過一碗茶,道:“你們聊,我看看飯去。”
趙娘子一走,顧同等人又訴冤屈,先說:“并非我們故意給老師惹禍,實在是過得暗無天日!”
趙蘇道:“你們隻須做好本職,又何懼之有?姥給了你們保命的手段,你們偏要惹事生非!怪誰?”
祝纓到甘縣的這段時間,山城的事務都壓到趙蘇的身上,權利是真大、壓力更大!這其中最大的麻煩是江政封山,江政,正是顧同等人惹來的。
顧同不理他,隻看向祝纓,祝纓問道:“受委屈了?”
顧同當地一跪,放聲大哭。趙蘇嘴抽搐,兩天了,他們住在自己家裡與平日無二,姥下山來,他們竟然說哭就哭!
趙蘇不樂,道:“你有事便說,這般哭,不如回家哭個痛快再回來。”
話這頗為尖刻,但是同學都不哭了。顧同察覺出了趙蘇對自己等人頗為不滿,然而已無退路,先不管趙蘇,隻對祝纓說:“老師,不是我們不争氣,是這朝廷實在令人寒心呐!”
祝纓隻發出了一個音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