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将他扶起,道:“哭什麼?有事兒說出來,大夥兒一同商議着辦。”
這位頭人道:“阿爸才走,我家就出了這樣的事,實在對不起姥。早知如此,我就該好好教訓他,免得他出去丢人!自家的事,無論鬧到什麼樣,也不該跑去外面叫外人看笑話!何況朝廷對咱們也一向不當人看!他這一去,不定要出什麼事兒呢!”
祝纓道:“沒那麼嚴重,山外我已派人去交涉了。我隻問你一件事——他要回來了,你待怎樣?不回來,你又怎樣?”
“他的妻子已經回娘家了,不是我趕的,是她自己走的,說,這樣逃走,就是心裡已經沒有妻子兒女了,她也不要跟他過了。我把孩子留下了。他要不回來,我把孩子一樣的撫養長大。他要回來,我要動家法的!”
祝纓又問:“什麼樣的家法?你可不止這一個弟弟。”
“就是要做個榜樣。打一頓,關一陣,改好了,依舊是我的好兄弟。請您見證。”
“行。”祝纓說。
再看路果、喜金,比上一次見面更老了一些,祝纓看着他們說:“有勞大夥兒跑這一趟,是有一件事要與大家講。”
把要鑄印、頒令的事兒說了,林風的大哥頭一個贊成:“這樣最好了!那個朝廷,那樣的遠,哪裡知道我們這裡的事?姥最明白不過,隻要得到您的贊同,我不要别的也行!”
說完,他又問自己的妹夫:“你說是吧?”
郎锟铻與他對望了一眼,道:“我們本來就是因為姥才有朝廷的敕封的。哪有不經過姥獨自與朝廷勾勾搭搭的道理?”
蘇鳴鸾輕笑道:“那也要勾搭得了呀!你當人家是靠山,人家當你是牛馬。”
路果、喜金本就是随大溜,現又老病,隻想問鹽場能否再多分一些鹽來賣。梧州這不是與山外交易得很火熱麼?
蘇喆笑道:“舅公,鹽場可沒出力呀,我們原是白拿,煮鹽的人也是姥弄來的,姥眼下還要用鹽與山外換口糧,咱們不好多要吧?”
這兩個老東西!梧州拿鹽、錢換糧,祝縣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他們不是不知道,每月的集市可還沒停,梧州境内的消息也沒斷。倆人看着祝纓打仗把家打窮了,才沒有鬧着跟一把。不幫忙就算了——雖然也完全不想讓他們來拖後腿——竟還有占便宜的心思。
趙蘇撇撇嘴,十分遺憾路丹青好好一個年輕姑娘,竟有這樣一個爹!金羽看着也挺好,不像是個不講情義的人呐!
路丹青也叫了一聲:“阿爸!”
在座的,唯這二人年紀最大,輩份也高,被小輩這麼一說臉上開始挂不住了:“我們隻一說,你們這是要幹嘛?阿妹還沒說話呢!”他們倆也随着自己的妹妹管祝纓叫妹了。
蘇鳴鸾與郎锟铻又勸解。
祝纓道:“大家說的都有道理。兩位老兄若有需要呢,多分一些也不是不可以。剛才小妹說的,兩位也都聽到了,我也需得一些東西去換糧。這樣,這鹽場,想要多分一些鹽呢,你們也拿一些旁的東西來換——不白要你們的。譬如銅礦,譬如朱砂,咱們也與鹽場一樣,一同經營,一同分,如何?”
兩人都猶豫了。
祝纓微笑道:“你們再好好想想,不答應也沒關系。鹽,我還照現在的份分給你們。要答應了,咱們再重新商量各樣東西怎麼分。”
兩人這才緩了顔色。
祝纓笑道:“你們一路辛苦了,先到客館休息,晚上咱們吃酒。大郎那裡正在鑄印,過兩天咱們就把名份定下來,印發到各位手裡。”
“好!”
……——
又過數日,山上山下漸漸從“凱旋”中平靜下來,緊接着便迎來了一場簡單而不失隆重的“冊封”禮。
地點就在山城之内,搭起一座高台,祝纓先登台拜天祭地,一口大大的銅爐裡燒着極旺的炭火。一篇趙蘇起草的祭文,寫了祝纓這是為了“守土安民”,細數了她的功績,通知一下,此方天地現在有做主的人了。
祝纓是号稱“節度使”。
她自己領了個印,然後請張仙姑坐下,親自捧了另一枚印給張仙姑。張仙姑人還是懵的,這個禮節她完全不懂。哪怕是在京城,她也沒見過這個。不過,閨女的場子她是一定要幫忙撐的,也笑着接過了印,然後由身邊的蔣寡婦給她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