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雙手往一下壓了壓,道:“沒有沒有,放心放心。還安全。這些都是發生過民亂的地方,從這些地方開始整頓嘛!抑兼并、括隐,懲罰渎職的官員,打擊豪強。‘匪’已經把這兒梳過一遍了,犁過的地不就勢種莊稼,等着它長野草嗎?”
施季行道:“還是要安撫為主。”
“對,安撫百姓,怎麼安撫?以往呢,朝廷無力,還要倚靠當地士紳。可是我仔細想聞想,哪怕是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我才到福祿縣的時候,也沒怕過當地的土财主,該打的打、該抓的抓。黃十二那樣的也照殺。大軍才掃蕩過,朝廷不應該這麼畏縮吧?”
“當然,”王叔亮歎道,“哪裡是朝廷畏縮?不過是當地畏首畏尾,不能勇于任事罷了……”
隻要下決心,還是能辦,不過辦起來難處也多,不如與當地大族妥協,這樣上報給朝廷的賬面上好看。瞧,我這兒太平了。不這麼辦呢,就得跟當地士紳鬥智鬥勇的,麻煩是真的。稍稍那麼沒有心懷大同理想的人,就容易選前者。
施季行道:“子璋你想得雖好,卻也要知道,有些地方的民亂,是地方士紳襄助平定的。”
“懂,所以有這麼多備選呢!一點一點來,再不動手,就更難了。姚辰英那兒正在關鍵的時候,不能斷了糧草。等打完了,有功将士的封賞又是一筆。為安撫北地百姓,錢糧減免又是一筆。西陲已然免了今天、減了明年,又是一筆。如果不能把可以收稅的土地、人口變多,就隻能加稅,那又要逼反一些人了。”
施季行道:“那咱們參酌一下,從哪裡開始好。”
王叔亮接口道:“還有,選誰好。”
“快入秋了,各地刺史也快到了。我倒以為,可以下令,天下縣令輪番進京考試,其中有能幹者也未可知,這些才是親民官。”
王叔亮道:“也好。”
三人一番商議,又定下一件事情,祝纓留二人吃飯,王叔亮道:“今天我值宿。”
施季行道:“我家裡還有做了一半的事。”他一個堂弟正被他提在家裡訓斥着要調個閑職呢。
祝纓便不再挽留,将二人送出府去:“他們不吃,咱們自己吃吧。”
……
祝纓的相府,也與以前一樣,管飯。不過劉昆的堂兄弟們與女官同堂吃飯有些難受,都推說要回家孝敬父母,晚飯不在這兒吃。王允直、施君雅倒是在了,王允直能留下來,純是因為他親娘給相府送了個廚子。
相府的官員裡,女官不算多,但祝纓帶來的女官卻不少,祝纓都給她們安排了其他的職位。譬如祝彤,身上還有兼任。比如小付,她是當年大理寺女吏的孫女兒,慈惠庵長大的,有些醫術,也被拖了來。
初時都還拘束,後來漸漸放開。
王、施二人也暢想未來:“将來河清海晏,一定要周遊天下!”
王允直這話是對劉昆講的,他比劉昆高一輩,劉、王兩家世交,他是見男說男話、見女說女話,因劉昆又掌文書,文章又亦好,與她便談得來。說這個,是因為劉松年曾經遊曆天下,寫了不少好文章。
王允直因看出一些“治世”的苗頭,便開始暢想了。
劉昆道:“隻怕您走不出三十裡,就會因為吃不慣回來了。遊學很苦的,有時候要自己捉魚生火烤着吃。”
“劉先生做的烤魚,好吃嗎?”祝纓問。當年到劉府蹭飯,沒蹭到這一味!恨!
劉昆道:“還、還行……”
氣氛很輕松,仿佛大治之事就在眼前,而不是姚辰英正在北方與齊王決戰。
吃過飯,王允直等人回家去,祝纓又與劉昆、祝彤、林風等人再議事。林風需要押解糧草北上,祝彤要留意宮中。祝纓對劉昆道:“十二娘的文集,你好了沒有?”
“啊?哦,有一半兒了。”
“弄出來,刊刻,我出錢。”
“哎?”
祝纓道:“快着些。對了,南邊兒還有消息沒有?”
考試結果是出來了,但是現在安南也不是抓到一個識字的就要給官做,而是要先試一試、教一教了。算來也過了兩、三個月了,不知進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