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失落。”程洲說道:“我爸擡頭忽然看到我站着,就說站着幹什麼,給大家洗水果去呀。”
程洲笑了笑,粟寶不知道當時他洗水果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真的很抱歉,她沒辦法感受到。
“然後呢?”
程洲撈了一把自己的頭發,淡淡說道:“然後是妹妹第一次生病。”
黃疸不退,而且爸媽開始發現她肚子像小青蛙的肚皮那樣鼓起來,才出院一周,就開始整夜整夜的哭鬧,沒有一天能停下來,就偶爾白天睡上一會兒。
帶去醫院,說是腸脹氣,腸脹氣的原因是母乳不耐受,也就是說她不能喝母乳,會拉肚子,大量的氣體堆積在腸道中。
沒辦法隻能泡奶粉,但是可可也很倔,吃了母乳後再也不肯吃奶瓶,然後就哭,哭太厲害加劇脹氣,沒辦法隻能給吃母乳……如此惡性循環。
那時候程洲悄悄按了一下,别人的肚子都是軟軟的,妹妹的肚子鼓起來還發硬。
“結果按了這一下,妹妹就陡然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嘴唇都發紫了。”
“那是有了妹妹後,我媽第一次對我發火。”
一整夜一整夜的無法睡覺,可可又一哭哭整晚。
他媽媽的臉色變得很可怕。
“我媽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仇人,怒吼質問我為什麼要把妹妹弄哭。”
程洲自己也吓壞了,畢竟妹妹還那麼小,還是他按了肚子之後哭的。
爸媽來不及照顧他的情緒,因為可可是真的情況不妙,臉色發紫,大家趕緊把她送去醫院,到醫院裡插管排氣,弄了好久才回家。
回到家他想幫忙什麼,他媽說……
“不用你,你趕緊該睡覺睡覺去。”
他爸也說不用他管,别搗亂就行了。
再接下去的每一天,可可都是三天兩頭往醫院跑,他被徹底忽略。
每次妹妹哭的時候,就是他被嫌棄的時候,要麼嫌棄開水沒燒好,要麼嫌棄奶瓶沒洗幹淨,再不然就是妹妹嘔吐的時候,他急急忙忙拿紙巾想幫妹妹擦,媽媽吼着不用他來。
一天天,一次次,直至他徹底心涼。
“我理解他們為妹妹的病心力交瘁,但他們理解過我嗎?”程洲譏笑道:“我就是多餘的。”
粟寶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安慰。
季常在一邊,說道:“刑訊逼供中有一項是——不許犯人睡覺,隻需要三天,再硬實的犯人都會招供。”
“人是沒辦法不睡覺的,以前有科學家做過不讓人睡覺的實驗,得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結論:不光會神志不清、歇斯底裡,還會像怪獸那樣撕咬和掏空别人的身體。”
睡眠剝奪實驗,至今不管是誰去搜,看到那些圖片都會頭皮發麻,甚至隻是看字裡行間的描述……都感覺到恐怖。
可世人都知道睡眠剝奪殘忍而可怕,卻沒人關注被剝奪睡眠的媽媽。
可可媽變得焦躁,除了她一整夜一整夜的無法入睡,還跟可可的病有關,被折磨得憔悴不堪。
這是生理和心理的雙重折磨,她一定不是故意的,可是她沒辦法控制自己,她早已淪陷在這些折磨中。
人們很容易理解跟自己訴苦的别人,但卻很難共情媽媽承受的這些……
粟寶靜靜聽着,季常不讓程洲看見,他自然看不見,房間裡一時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