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離京那天,卻衍去送了,他并不介意給失敗者一點顔面。
但太後似乎氣得不輕,一直坐在馬車裡不肯露面,臨行前才打開車窗看過來:“哀家現在才明白你到底設了一個什麼樣的局,罷了,棋差一招,沒什麼好說的,可你以為哀家走了這京城就太平了?”
她冷笑一聲,眼底滿是嘲弄:“上林苑的刺殺可和哀家沒關系,你遲早會被人拉下馬的,哀家等着那一天。”
卻衍面色不變,輕輕一擡手:“恭送太後起程。”
車窗關上,馬車骨碌碌滾動起來,因為這次離開并不光彩,所以并沒有動用鳳駕的儀仗,七八個宮人,十來個護衛就是全部了。
一行人甚至沒激起多少塵土,很快就消失在了視野裡。
卻衍想着太後臨行前說的那番話,被人拉下馬嗎?
他輕輕一哂,明明被人這樣威脅了,他心裡卻沒有絲毫慌張,天下也好,皇位也好,用這種東西做籌碼,他不怕輸。
他生來一無所有,有什麼不能失去的?
隻要那個在人群裡能一眼看見他的人還在,就沒什麼可害怕的。
他擡腳上了城牆,看着這恢弘壯闊的皇城,心裡沒有豪情萬丈,沒有野心勃勃,有的隻是空茫,無邊無際的空茫。
想見師久久。
他迫不及待回了宮,還沒進乾元宮的大門就聽見師久久的聲音飄了出來,他心下一緩,放慢腳步走了進去,師久久正指揮宮人操辦中秋宴,這是尋常見慣了的場景,可他卻靠在門框上看得出神,飄蕩在半空的心也悠悠然落了地。
“皇上?”
忽然有人注意到了他,驚慌之下喊了出來,忙碌的乾元宮衆人都被驚動,紛紛伏地問安,眼見師久久也要拜,他忙不疊上前,一把扶住了她:“以後不要行這種大禮。”
師久久不置可否,隻将一張單子遞了過來:“這是中秋給各位大人的賞賜,皇上看看可有疏漏。”
卻衍心裡一歎,他現在說什麼師久久好像都不會放在心上,也不會當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不好強求,隻能聽話地翻開單子,可說是給各府的賞賜,第一頁卻是給後宮的,良嫔,惠嫔,舒嫔和三個貴人。
還沒看清楚賞賜的都有些什麼東西,隻看見那一長串女人的名單,想到這些人都是他名義上的人,他就先心虛了。
他幾乎是手忙腳亂地合上了單子:“你做主就好。”
師久久應了一聲,聽不出什麼情緒來,可大約是卻衍心虛的緣故,總有些不敢直視她,他不自覺想起師久久那次跳太液池時的情形。
她該是多麼在意自己親近其他女人,才會做出那麼決絕的事情來,她當時有沒有想過自己可能上不來呢?
應該想過的吧,師久久從來都不是莽撞的人,可明知道有危險,她也還是做了。
卻衍口舌發幹,喊了一聲師久久,卻遲遲沒能說出下文來。
師久久耐心地等着,不催促也不好奇,可這樣的平淡就足夠讓人難堪。
卻衍忽然間很想念以前的師久久,那個梗着脖子和自己吵架的師久久;那個埋怨自己不關心她的師久久;那個生氣委屈也會紅眼睛的師久久……
“中秋那天,我們出宮走走吧。”
他壓下心裡對師久久會逃宮的擔憂,故作鎮定地開了口。
師久久卻沒給出回應,她仿佛是沒聽見一般平靜的不像話,卻衍有些意外,這和他想的反應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