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衍心煩意亂，将手裡的折子重重砸在了地上。
這已經是他扔下去的第十三本。
孟于方眼觀鼻鼻觀心，動都沒動，玉春也縮在一旁不敢言語，今日卻衍處理的是之前積攢下來的政務，也不知道是怎麼歸置的，一連十幾本都是大半個月前的折子。
那時候師家趁着一場死傷慘重的混亂逃離了滇南，消息傳回京城，朝野震驚，折子雪花似的送到了龍船上來。
說的都是同一件事，請卻衍抓捕師家餘孽，嚴懲不貸。
“兩年前江南雪災，朕詢問誰可擔當重任，一個個推诿拖延，現在倒是衆志成城了。”
卻衍冷笑一聲，擡手又翻開一本折子，說的卻還是這件事，他連看完都懶得，直接扔了下去。
折子已經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看着頗有些雜亂，孟于方忍不住掃了一眼，折子雖亂，可卻衍的心情隻會更糟糕，回京在即，他們卻還沒想到任何可以制衡局面的辦法。
如果皇帝遭難，他們這些人會是什麼下場呢？
他面上不露，心裡卻仍不住歎了口氣。
頭頂的鈴铛輕輕響了兩下，這是午膳送過來了，他連忙出去将人帶了進來，吩咐幾個内侍仔細妥帖地查驗。
晨起卻衍隻喝了碗藥，午膳便豐富了一些，孟于方仍舊有些憂慮，等飯菜一一擺在炕桌上時，他眼睛都睜大了，巴巴地盯着卻衍的嘴唇。
“先放着吧。”
熟悉的四個字冒出來，孟于方一口氣哽在了喉間，他就怕卻衍說出這句話來，才會那般緊張，可再怎麼不想聽，卻衍也還是說了。
他歎了口氣：“皇上，您已經好幾頓沒正經用了，今日這午膳無論如何都不能再敷衍了。”
卻衍已經翻開了第十五本折子，這本總算說了些新鮮事，說的是恩科的結果已經出來了，殿試會推遲到卻衍回京後再辦。
字迹十分熟悉，是祁硯報上來的。
他不摻和這件事倒是在卻衍意料之中，隻是讓那些折子送到龍船上來還是有些失職。
他遠在滇南，這些無關緊要的折子合該被祁硯攔下才對，卻還是到了他面前。
是祁硯疏于查驗，還是有人在故意示威？
“皇上？”
孟于方小心翼翼開口，卻衍被迫回神，擡起朱砂筆批了個閱字，卻并沒有理會對方。
但孟于方眼力好，還是知道他聽見了，陪着笑又催了一句：“皇上，用膳吧。”
他見卻衍仍舊沒有反應，輕輕搓了搓手指，垂下眼睛小聲道：“今早廖太醫來請平安脈的時候順嘴說了一句，師姑娘已經想開了，昨天就用了飯，今日也有太醫盯着照看，想必會好很多。”
卻衍提着朱砂筆的手微不可查地緊繃，片刻後他冷冷看了過去：“朕問你了嗎？”
孟于方連忙認錯，卻衍“咔吧”一聲折斷了手裡的筆，殷紅的朱砂甩了一書案，“她愛吃不吃，朕管她死活！”
他側頭看向孟于方，目光涼沁沁的：“朕的吩咐你要是記不住，就下去清淨幾天，長長記性。”
孟于方忙不疊擡手拍了自己一巴掌：“是奴才多嘴了，以後再不敢胡言亂語，請皇上息怒。”
他這麼說着卻沒退下去，反而拿起湯勺給卻衍盛了碗桂圓紅棗山藥湯，滿臉堆笑：“奴才給皇上賠罪了。”
卻衍又瞥他一眼，眼神仍舊稱不上和善，看得玉春心口直抖，不知道孟于方怎麼敢剛惹怒了皇帝就上趕着又往他跟前湊地，他看着那碗湯，總覺得會被打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