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喝杯參茶。”n孟于方探手試了試水溫,察覺到溫度剛好,這才端起茶盞遞到了卻衍手邊。n但他并沒有動彈,打從上了龍攆他便沒有開口,隻擡手撐着頭,一副閉目養神的樣子。n孟于方也沒有打擾,隻看了眼玉春,玉春拿熱水泡了泡手,輕輕替卻衍揉捏起膝蓋來。n他年少時候在舒家受罰落下過病根,前幾年仗着身強體壯不覺得有什麼,可當年師久久一走,他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這些壓在身體深處的舊疾便都冒了出來,連帶着這膝蓋也是,明明外頭天氣很好,他也會覺得疼。n玉春特意學了這些手法,見卻衍歇着便給他揉一揉。n當年的内亂之後,他已經徹底成長了起來,再沒了以往在禦前戰戰兢兢的樣子,出門在外旁人也都要尊稱一句玉春總管,可貼身伺候卻衍的事他仍舊選擇自己來,既是不放心旁人,也是為了鞏固自己在皇帝面前的地位。n“她像嗎?”n卻衍忽然開口,玉春手下不停,他剛才沒下去,不知道底下什麼情形,所以這話應當不是問他的。n孟于方卻也猶豫着沒開口,他先前一直被褚婉婉吸引着注意力,并沒有太在意那位付姑娘,也就最後才看了一眼,卻也隻是一掃而過而已,并沒有很仔細。n可說也奇怪,皇帝這麼一問,最後看的那一眼忽然就清晰鮮明了起來。n雖然臉的确不是最像的,可若是不看臉,那可就太像了。n“皇上聖明,确實極像。”n他說着話,心裡一動,皇帝若是肯和祁大人一樣找個相似的姑娘留在身邊陪伴,往後的日子怎麼都要好過許多,這幾年,他過得實在是太苦了。n“皇上,不如将那位姑娘招進宮裡來吧,就是隻伺候您也好……”n“不必。”n卻衍輕聲開口,閉了許久的眼睛緩緩睜開,目光麻木得近乎空洞,“朕有師久久就夠了。”n他親眼看着師久久在他懷裡死去,他清楚的知道她不會再回來,所以不管那些人多像他都知道不是,雖然今天的舉動的确有些不受控制,但也僅此而已了,他以後不會再犯這種錯。n“回去給朕備一桶冰水。”n孟于方心裡一顫:“皇上,您身上風寒還沒好,要不……”n卻衍再次閉上了眼睛,顯然不打算再開口,孟于方沒說完的話隻能咽了回去。n銮駕在一片安靜裡抵達乾元宮,宮人們連忙放下手裡的話俯身行禮,卻仍舊是一片安靜,内殿裡卻已經忙亂了起來,宮人都看見卻衍的衣裳弄髒了,慌忙備好了東西等着伺候他更衣。n等那髒污的衣裳被換下來,卻衍又是一身幹淨時,聽荷才低聲開口:“薛司正來了,正在偏殿候着。”n卻衍連衣帶也沒系,坦蕩蕩地露着線條分明的胸膛,和上頭縱橫交錯的傷痕。n他歪在了軟塌上,自那扇師久久很喜歡的窗戶裡看了外頭一眼,這才擡了下手指,示意召見。n薛京很快過來,時過三年,他張開了一些,面容越發冷厲肅殺,身形也拔高了一截,清明司不斷擴張,權限越來越高,他已然有了權臣的影子,可他心裡始終記得自己是誰。n他俯身行禮:“皇上。”n卻衍沒言語,他如今看什麼都不上心,連話也懶得說,薛京已經适應了,知道他在聽也就自顧自說了下去:“臣此次往江南查販賣私鹽一案,已經查到了罪魁禍首,詳情都在這裡。”n他膝行上前,将奏折放在了卻衍旁邊的矮幾上。n他瞧見卻衍手指擡了一下,知道這是讓他起身的意思,這才從地上爬起來:“臣昨日還去了趟王家,吊死了一個管家,京中流傳了一些不明不白的言論,臣想去查一查……”n卻衍照舊擡了下手,意思是随便他。n薛京得了想要答案,躬身就打算退下,一直沒開口的卻衍卻在此時開了口:“你是不是還忘了什麼?”n薛京腳步驟然頓住,他知道卻衍問的是什麼,皇帝讓他在查當年的吳王府舊人,查十年前師久久姑姑和吳王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這個差事已經交給了他三年。n“臣無能,還沒找到人,請皇上責罰。”n他再次俯下身開口請罪,卻衍卻既不惱怒也不發作,隻靜靜看了他許久才開口:“是嗎?”n輕飄飄的語氣,透着一如既往的懶散和漫不經心,薛京的頭卻越發擡不起來,卻隻能硬着頭皮開口:“他們可能都被人滅口了,臣回去就從王家下手……”n卻衍合眼靠在了軟榻上,薛京知道這是讓他退下的意思,他連忙倒退着出了門,還來不及松口氣就看見了孟于方:“幹爹。”n孟于方噓了一聲,拉着他往角落裡走了走:“我問你,你是不是真的沒查到?”n薛京沉默下去,孟于方瞬間明白了,擡手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你個混賬,你欺君啊?”n“我不是要瞞着,我是想再等等,至少等皇上過去這個坎。”n孟于方原本還想教訓他兩句,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薛京這麼大了,有分寸,不開口一定有不開口的理由:“罷了,你小心一些。”n薛京應了一聲,正要告辭就看見玉春帶着幾個内侍擡了一浴桶的冰水過來,他臉色一變:“皇上要的?”n孟于方歎了口氣,三年前他們還敢勸一勸,如今卻是真的一個字都不敢違逆了。n“你去吧。”n薛京憂慮地看了一眼内殿,卻還是擡腳走了,孟于方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擡腳進門。n“皇上,冰水來了。”n卻衍擡眼看過來,微微擡了下下巴,宮人都退了下去,隻剩了孟于方,其實他也想退出去,可又不放心,隻能眼睜睜看着卻衍脫下薄衫,赤腳走進了浴桶,然後在那冰冷的折磨下臉色一點點蒼白起來。n“皇上,差不多了,出來吧……”n卻衍仰着頭:“朕要記住這個教訓……下次不可以再犯……”n可是打從那年他大病一場後,身體已經受不得寒了,這麼泡着,身體怎麼受得了?n他心思急轉,想找出一個理由來勸卻衍出來,可想了很多,卻沒有一個有說服力,這世上已經沒有人能勸動卻衍了。n他難受地歎了口氣,外頭卻忽然傳來了腳步聲,他心裡一喜,熱切地盼着是出了什麼需要皇帝親自去處理的事情。n“怎麼了?”n他小跑着迎了出去,卻是宮正司的掌刑太監:“孟公公,地牢裡的人試圖自殺,好在被咱們攔下來了,太醫正在救治。”n孟于方一愣,随即大喜,這可不就是皇帝得親自去看看的事情嗎?n“皇上,”他慌忙轉身回了内殿,将掌刑太監的話轉述了出來,手已經着急地拿好了毯子,等着卻衍一出來就給他裹上,“畢竟是囚犯,您不去,太醫恐怕不會盡心。”n卻衍睫毛顫了顫,慢慢睜開了眼睛,他的确地去看看,那個人可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