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衍輕歎一聲，屈膝半蹲了下去，他将人扶直了腰，擡手替他理了理被禁軍抓亂的衣裳，聲音壓得很低：“你真的想好了嗎？”n祁硯擡頭看着他，眼神堅定：“是，臣心意已決，臣知道這時候辭官會讓朝廷很為難，臣會盡量将事情安排妥當，也會和衆位大人說明情況，不會給皇上造成困擾。”n“果然是去意已決……”n卻衍又歎了一聲，側頭看向周遭的宮人和禁軍：“你們都聽見了，是他自己非要走的。”n衆人一愣，聽是聽見了，但皇上這是什麼意思？n祁硯也有些茫然，心裡卻生出一股不大好的預感來，下一瞬卻衍便站了起來，急不可待道：“快快快，派幾個人去他家裡收拾東西，趕緊送走，今天就出城。”n他忽然又想起來什麼似的又低頭看過來：“你以後是不是就不回京城了？”n祁硯：“……”n雖然原本就是這麼想的，可不知道為什麼，那個“是”字卻在他唇間死活說不出來。n“朕就當你答應了，你若是反悔就是欺君，來人，賞他良田百畝，黃金千兩，車架一幅……”n“皇上，使不得。”n眼見卻衍一副恨不得自己把人扛出去的架勢，孟于方不得不開口：“皇上，這是朝廷重臣，怎麼能說讓走就走呢？奴才雖然不懂朝政，可是……”n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不合适。n卻衍一臉的混不吝：“朕當然知道，可朕剛才留過了，他自己不願意，朕也沒辦法。”n孟于方哭笑不得：“話雖然這麼說，但是……”n“朕也很心痛，”卻衍打斷了他的勸谏，顯然是一個字都不想聽，但還記得做表面功夫，他拍了拍孟于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可是祁卿性情剛烈，朕要是逼得太緊，他做傻事怎麼辦？”n他說着扭頭看向祁硯，滿臉誠懇道：“朕要是再留你，你是不是就得撞牆了？”n祁硯：“……”n我沒有這麼說過！n說也奇怪，明明昨天是深思熟慮後才做了這樣的決定，态度十分堅決的，可看見卻衍這般小人得志的樣子，他忽然就後悔了。n其實事情也還沒到無可挽回的地步，他未必就不能實現抱負，但話都已經說出口了，連辭呈都遞了，若是這時候把折子收回來，他臉往哪裡放？n“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多人？”n師久久寫完單子出來，一眼就瞧見庭院裡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不由面露驚訝。n祁硯下意識看了過去，師姑娘。n孟于方眼睛也是一亮，仿佛找到了救星，忙不疊就走了過來，嘀嘀咕咕的和她告狀，說剛才都發生了什麼，祁硯有些尴尬，不知道師姑娘會不會覺得他小題大做，難成大事。n他想着，目光裡多了幾分憂慮，視線卻忽然被擋住，卻衍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就堵在了他視線的必經之路上，不給他分毫看見師久久的機會。n卻衍！n拳頭不自覺地咔吧一聲響。
兩人一無所覺，孟于方還在愁苦：“皇上這樣做，怕是不妥吧？”n他沒敢說卻衍剛才喜形于色的樣子，簡直是巴不得祁硯立刻就走一樣，雖然他心裡覺得卻衍這态度有些胡鬧，可并不想讓旁人也這般覺得，主子的臉面還是要維護的。n師久久卻仍舊聽得一愣，她沒想到自己隻是在裡頭寫了個單子，外頭竟然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祁硯一個副相竟要在這種緊要時候辭官。n“祁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n她連忙朝對方走過去，卻是剛到半路就被卻衍攔住了，他信誓旦旦道：“你勸也沒用，能說的朕剛才都說了，他根本不聽。”n禁軍和宮人們面面相觑，都從對方臉上看見了和自己如出一轍的茫然，皇上剛才……勸了嗎？n孟于方不忍直視地扭開頭，為了維護主子的威嚴，他已經拼盡全力了，奈何主子自己不争氣啊，他不管了。n師久久卻并沒有如同孟于方想的那般為卻衍的不顧大局而惱怒，隻是仰頭看了他兩眼，見他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後，輕笑了一聲：“既然皇上這麼說，那想必是真的沒有餘地了。”n孟于方一愣，怎麼這付姑娘也這麼說？n平日裡她可是很明事理，很顧大局的，他猶豫着要不要再勸一句，祁硯卻也愣了，他以為師久久會勸一勸自己的，可她竟然沒有……是不是在她心裡，自己其實根本無關緊要？n他心情複雜，看着兩人一時沒了言語，忽然師久久話鋒一轉：“可朝廷正值用人之際，祁大人乃是肱股之臣，能不能再為百姓，為大周多思慮幾分？”n祁硯臉色刷的一亮，師久久還是留他了，可是——n“也不是非他不可，”卻衍十分忌憚地開口，話裡帶着濃濃的排斥，“朕這些年也栽培了不少年輕人，哪個都不比他差。”n“話雖如此，可參知之位畢竟舉足輕重，旁人一時也不好勝任，萬一出了岔子……”n“那朕也不能強人所難啊，”卻衍的算計都寫在了臉上，卻還在裝模作樣地歎氣，“再說祁卿可是重諾的人，你非要留他，不是讓他食言而肥嗎？朕也是為了他好。”n到底是什麼人才能說出這種話來？！n祁硯忍了又忍，終于忍無可忍，雖然出爾反爾很丢人，但再丢人也不能讓卻衍得逞，絕對不行。n“多謝皇上體諒，可付姑娘說得對，參知之位舉足輕重，又趕上朝廷用人之際，臣怎麼能因為一己私情就辭官歸鄉呢？還請皇上寬恕臣的意氣用事。”n卻衍的臉瞬間拉了下去：“你這意思是，你不辭官了？”n祁硯心裡一陣痛快，斬釘截鐵道：“是，臣不辭官了，皇上放心，您伐蠻期間，臣一定監察好朝廷，确保後方不出亂子。”n卻衍像是被噎住了，臉色變得很不好看，好一會兒才氣急敗壞道：“你怎麼出爾反爾呢？朕瞧不起你。”n明明一向是很注重名聲的，可被卻衍這麼指責，祁硯卻詭異的沒有一絲羞愧，甚至心情還十分舒暢，他躬身一禮：“皇上若是沒有話要吩咐，臣就告退了，樞密院還有許多政務要處理。”n卻衍抖着手指了指他，氣哼哼地轉身走了，祁硯長出一口氣，雖然這些日子以來因為伐蠻和加稅的事，他心情一直很憋悶，但現在卻難得的暢快，遠遠對着卻衍的背影行了個禮便轉身出去了，卻沒等走多遠，就有内侍追了上來：“祁大人留步，皇上有聖旨要您傳達。”n祁硯面露警惕，卻衍是不是又要鬧幺蛾子？n可雖然滿心忌憚，聖旨卻不能不接，他硬着頭皮打開，卻是隻看了一眼就愣住了。n這上面的内容不是要為難他，而是取消今秋原本要加收的征蠻稅，王家的家财雖然還沒有完全清點，可粗略一估算，就知道足以讓國庫豐盈，自然也不需要再額外收稅。n祁硯面露激動，抓着聖旨的手都在抖，這恩典雖然不是他求來的，可結果卻是好的，少收一次征蠻稅，能讓多少百姓撐過這個寒冬？n可高興完他又困惑起來，為什麼卻衍要把這聖旨交由他傳達？他不是很希望自己辭官遠走嗎？n一道亮光突然劃過腦海，他動作僵住，随即神情複雜起來，卻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