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留下太醫和玉春照料卻衍,起身去了外頭。n徒河的天氣,夜裡的風又寒又利,卻完全吹不散師久久心頭的陰霾,她定定看着孟于方:“看公公方才的樣子,似是早就知道些什麼,可能與我說說?”n孟于方就知道她是要問這個,心裡一歎,他何嘗不想說?可是皇帝下了死命令不許他開口,他能怎麼辦?n“皇上應當很快就會醒了,姑娘不如去問他吧。”n師久久想起了卻衍那一身的酒氣,先前她沒多想,下意識就信了他方才的暈厥是因為醉酒,可醉酒的人口中怎麼會沒有酒味?n他怕是知道自己要藏不住了,才會想出這種法子來,态度十分鮮明,不打算說實話,這趙王府又并不安甯,這種時候她去逼問,隻會讓卻衍更加分神。n“公公是忠仆,我知道你所作所為都是為了皇上,可眼下他這幅樣子,若無身邊人幫襯,如何瞞得住?”n她苦口婆心,試圖說服孟于方,對方卻看了她一眼,神情很有些古怪。n“公公有話要說?”n孟于方糾結片刻還是歎了口氣:“姑娘沒看出來嗎?皇上最想瞞的人就是你。”n師久久一滞,她怎麼會沒看出來,若非如此卻衍也不至于編出相思病這種瞎話來。n“我們還真是……”n師久久擡手摁了下心口,她也從來沒有告訴過卻衍,她活不了太久這件事,她不想讓他每日都活在膽戰心驚裡,這種心情她能明白。n可他們的情況還是不一樣的,至少她平日裡不會有什麼問題,他們也能過幾年安穩日子,可卻衍不一樣,他一旦發作,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n這次隻是個女人還好說,可以後若是遇見刺客呢?遇見陷阱野獸呢?n“孟公公,唐停是我請來的,即便你不說,皇上不說,該知道的我也會知道,不過是遲幾天的事情,你現在的隐瞞毫無意義,何況這裡是趙王府,人多眼雜,若無我遮掩,你們可做得到瞞天過海?”n孟于方内心狠狠搖擺了一下,外頭不比宮裡,處處都是兇險,他雖然活到這把年紀,什麼風浪都見過了,可扪心自問,他的确沒有把握能在皇帝發作的時候遮掩周全。n事關皇帝安危,抗旨不尊這件事便也無足輕重了。n可是,這位付姑娘就可信嗎?n他睜着渾濁的眼睛盯着師久久看,許久都不言語,師久久知道他在衡量,并沒有催促,片刻後老人家一咬牙:“姑娘說了這麼多,老奴也有個問題想請教,若結果滿意,這旨意不是不能違抗。”n師久久神情鄭重:“公公請說。”n孟于方卻仍舊猶豫了一會兒,臉上很明顯地閃過掙紮和懷疑,可最後還是狠狠一咬牙:“姑娘可是故人?”n話音落下,他緊緊盯着師久久的眼睛,不敢放過一絲情緒,唯恐自己這話問得這般清楚,會被人抓住話柄作假,诓騙于他。n對方似是也察覺到了他的嚴陣以待,擡眼朝他看過來,這短短的一個擡眸,因為等待而被無限放慢拉長,孟于方有那麼一瞬間甚至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了。n然後他看見那張臉笑開,溫和的嗓音響起來:“公公,靴子可還合腳啊?”n孟于方眼睛霍地睜大,靴子……n旁人隻知道師久久給薛京做過靴子,卻不知道也給他做過,她素來是這樣周全的人。n“謝,謝……”n他哆嗦起來,渾身皮肉都跟着顫動,師久久扶住了他的手:“死而複生太過離奇,易生事端,公公日後莫要說漏了嘴。”n孟于方忙不疊點頭,想說他知道,畢竟當年師濟的确是運了個棺材出京的,可喉間卻是又酸又脹,好一會兒才找到聲音:“我就知道,我就知道……”n他就說這個人怎麼那麼熟悉,皇帝怎麼會短短幾天就對她如此寵愛縱容,原來是破鏡重圓。n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n他擡手擦了擦眼睛,心裡的喜悅無以言表,隻能盯着師久久看了又看。n“公公,當年詳情太過複雜,眼下不及詳說,你且與我說一說皇上的情形吧,他到底是怎麼了?中毒還是生病?”n孟于方狠狠抹了臉,既然這就是師久久,那就沒什麼好隐瞞的了,他将自己知道的倒豆子似的說了出來,說到人是怎麼中毒的時候,一口牙幾乎要咬碎。n“那個賤人,這回要是找到了藥引子,一定要将她千刀萬剮!”n師久久這才知道為什麼卻衍會留下王惜奴,竟是一條命都捏在對方手裡,更讓人揪心的是,卻衍這段日子一直在發作,在她以為他是在戲耍自己,丢下他就走的時候,他正在忍受莫大的痛苦。n“你這個混蛋……”n她低罵一聲,心口揪扯的聲音都在顫抖,他們中的是同一種毒,她再清楚不過要經曆什麼,卻衍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挨着,她卻連一句安慰都沒給他,她還罵他……n“孟公公,我想一個人靜一靜……”n她扶着樹幹站穩,頗有些喘不上氣來,孟于方看出她情緒不好,沒敢打擾,隻貼心地安慰了一句:“姑娘别多想,皇上這陣子已經好些了,他就是不想讓您費神太多,才想要瞞着的,您要是太過自責,皇上心裡也會多個坎。”n師久久沒言語,孟于方知道她可能聽不進去,隻能歎息一聲走了。n等腳步聲遠去,師久久這才貼着樹幹蹲了下去,自責固然是有的,可讓她更絕望的是,楚鎮手裡真的還有藥引子嗎?若是易地而處,她絕對不會給敵人留下任何活路,他們會不會無功而返……n巨大的恐慌潮水一般湧上來,哪怕掐破了掌心都沒能讓她冷靜下來。n直到有人越走越近,她才被迫擡眼,對方徑直走到了她面前,是門口守衛的禁軍。n“……怎麼了?”n禁軍将一個盒子遞了過來:“剛才王府的下人送過來的,點名說要交給姑娘你。”n師久久一頓,交給她?n她都沒在趙王等人面前露面,他們怎麼會知道有她這麼一個人存在?n她陡然意識到了什麼,一把接過了盒子,禁軍連忙開口想要提醒她小心,可根本沒來得及,師久久動作如風,刷地就将盒子打開了,一張單薄的信紙出現在眼前。n果然是信。n她随口編了個同鄉來信的瞎話糊弄走了禁軍,這才擡手将信紙打開,吳王的筆迹映入眼簾,如同當年婚書上的字迹一樣,讓人作嘔。n“你果然沒死……”n師久久捏緊了信紙,卻反而松了口氣。n楚鎮行事狠辣果決,若是北周他一家獨斷,那藥引子肯定已經被毀了,可若是吳王還活着,那事情就有了轉機,卻珠時那個人狂妄自負,好戲耍與人,他一定不覺得這次會輸,所以他會留下藥引子,讓他們看得見,卻拿不到。n如今隻看他要什麼了。n她垂眼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封信,随即折起來塞進路旁的燈台裡點燃,臉色卻沉了下去:“十年了,你還在玩這種把戲。”n吳王說,若是想要藥引子,她就要親自去北周找他拿。n換句話說,他要她拿自己的命,去換卻衍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