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斜街便是其中之一。
金水河至此的水早已經斷絕,河道幹涸被填埋,隻有胡同内的數道彎折,才能依稀看到原來河道的模樣,這在端方的神京城裡,可不多見。
“怎在這裡?拐了八百道子彎,我差些都轉迷糊了!”
薛蟠抱怨道。
馮紫英笑道:“薔哥兒要求地方要好,還得幽靜,還得考慮地段價位,能尋到這一處,已是不易。托了不少朋友,都沒合适的,不曾想琪官倒尋到了這裡,什麼都合适。”
賈薔看向蔣玉涵,他雖然知道這位名伶的水很深,背後更站着賈家的對頭忠順親王府。
隻是,以賈薔目前和賈家微弱的聯系,他并沒有替那些仍在醉生夢死的人操心的高尚品德。
再者,就算忠順王府以後想要牽扯到他身上,此刻知己知彼,總比睜眼瞎要強的多。
見賈薔看過來,蔣玉涵淺淺一笑,戲韻十足,軟聲道:“我也是托了一位老恩人,才得了此處的宅子。原是一位鎮國将軍的宅子,前後三進,一共五六十間房,還有一處花園。想來做咱們的會館,是足夠用了。一起進去瞧瞧?”
一行人入内,三間門樓高大,不過看漆是有些舊的,但仍難掩豪門氣派。
進門後,隻見一應照壁影牆、抄手遊廊、假山、垂花門,前庭後舍、廚房馬廄俱全。
更難得的是,東路院居然還設了一個戲台。
蔣玉涵笑道:“這兒的原東主是個戲迷,家裡建了戲班子,就留下了此處。若是嫌礙事,拆了就好。”
賈薔搖頭笑道:“拆了做什麼,大可不必。總有喜歡聽戲的,還不用再建了。琪官,這座宅子按市價,價值幾何?”
蔣玉涵聞言一怔,随即笑道:“二爺要用拿去用便是,何況我也是會館的東家之一呢。”
賈薔頓了頓,還是直言道:“結識一場,相交雖淺,但我以為相處仍以真誠為貴,所以有些話我就直說了。若琪官你能一直做得了自己的主,這份便宜我們占了也就占了,在别處再找補與你,這才是長久之道。就怕你難免遇到身不由己的時候,到那時,會館進退皆難。所以,能按市價來接手最好。”
蔣玉涵先是面色驟變,可随即又緩緩恢複平常,一雙桃花眼着迷的看了賈薔一眼,随即又失神的望着不遠處的一株棗樹,輕聲道:“二爺所言極是,我原是身不由己的下賤之人,本不配與諸位相交……”
沒等賈薔等人分辯什麼,他卻又擺手笑道:“牢騷幾句,隻為矯情,并非不識好歹。既然二爺說了心底坦誠之言,那就将這座宅子典賣給二爺罷。市價的話,大概是四千多兩銀子,就算四千兩吧。”
賈薔看向馮紫英,道:“果真四千兩?應該不止吧?”
馮紫英未言,蔣玉涵就急道:“二爺不信我?”
馮紫英也笑道:“這處的确要比其他胡同便宜不少,正北正南的貴些,斜街總給人不方正的感覺,所以官老爺們很少喜歡此處,甯可多花二千兩去尋别處。”
不過他沒說的是,四千多兩可不是一個準數,四千九百兩是四千多兩,四千零一兩也是四千多兩。
哪怕此處再斜,距離皇城不過幾條街的距離,周圍又巧妙的避開了原本王府聚集的貴氣,是難得的鬧中取靜之地,房價不會便宜的太狠。
賈薔不知就裡,點頭道:“好,那就四千兩好了。”
蔣玉涵聞言一下笑開了,他本就唱青衣小旦出身,眉眼間多有情意,這一笑,更如桃花綻放,竟将世間大多數女子也比下去了。
馮紫英目光欣賞,薛蟠豬哥畢露,賈薔卻冷不丁打了個寒戰,心中敬而遠之。
似看出賈薔的态度,蔣玉涵心中一歎,從懷兜中取出一張紙契來,看着賈薔誠懇道:“二爺若還看得起我,不嫌與優伶為友,就請先收下這房契。我也是昨兒才接的房,裡面幹淨呢。”
賈薔聞言登時覺得過意不去,有些無奈的看着蔣玉涵道:“琪官,我從未輕視過你,更未輕賤過你。誰不想生而富貴?誰又不想十全十美?隻是許多事,不是我們自己能做主的。但無論如何,隻要我們自己的内心幹淨純粹,我們就是幹淨的,你不要誤會我對你的看法,盡管,我不大适應男人之間太過親近,但我仍當你是朋友。”
蔣玉涵聞言輕輕落下兩行淚來,一雙桃花眼張合間,點頭道:“能得此言,我便值了。”
賈薔好笑道:“你可莫這樣說,最多三日我就将銀子送來,不會憑一句話就要了你的宅子的,那成什麼了?”
馮紫英、薛蟠在一旁看的有趣之極,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