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扛着花鋤泣而葬花的黛玉,能說出這番話來。
果真想以花鋤橫掃千軍不成?
黛玉聽出賈薔取笑之意,橫眸觑視之。
她讀書博雜,和什麼樣的人,談什麼樣的話,有什麼不對?
賈薔拱手認輸笑道:“之前所聞,林姑姑多是體弱多病,風一吹就倒的模樣。便先入為主,以為林姑姑即便是讀書,也隻讀些風花雪月,悲春傷秋之文字。如今方知是我見識淺薄了,林姑姑才學之出衆,不在姑祖丈探花郎之下。”
這番淺白且不要臉的“求生欲”,着實拍爽了某人。
紫鵑在一旁笑道:“我們姑娘讀的書多了去呢,老太太這些年給的錢,除了分給我們這樣丫頭的,都讓寶二爺拿去,在外面買了書進來。”
賈薔好笑道:“寶玉會給你買這樣的書?他沒勸勸你?”
黛玉懶得理會在她跟前越來越輕松自如,還敢常取笑她的賈薔,而是對李婧、香菱道:“我家裡不比都中國公府,也不及姨媽家豪富,所以這飯菜不及京裡奢貴,你們莫要嫌棄。”
李婧苦笑道:“姑娘是沒見過我們金沙幫吃什麼,當年跑镖時,别說熱菜熱飯,就是連口熱水都難,往兩廣跑镖的那一回,路上吃了一路的野果子,到有人煙的地兒時,牙齒都快酸倒了。”
黛玉聞言,笑歎道:“原得知父親病重,命我回揚州侍親時,當真心肝俱裂,幾不能活。本該一路哭至揚州,可是船剛一開,就聽到了你的事。沒想到,你我身世都那樣像,都是早早沒了娘,爹爹也都重病在床。不過,我又比你幸運太多,也不如你太多。”
此言一出,李婧忙道:“姑娘哪裡話?我不過一跑江湖的粗鄙之人,連文墨也隻知一點,遠不及姑娘這般厲害,連我們爺都伏你。”
黛玉卻抿嘴笑道:“若你在我這個位置,自也能做到,或許,比我做的還好。可我自忖若是在你那個位置,怕隻能顧着去哭了,哪裡能幫着爹爹支撐偌大一個門戶,養起那麼多人。一個女孩子,還去跑镖,吃了多少苦呀。”
李婧被輕輕柔柔的女兒聲這麼一說,居然有些紅了眼圈,強笑道:“不過是為了活下去罷了,哪有姑娘說的那樣了得……”壓了壓心境,又笑道:“姑娘常年練習那《五禽戲》,往後身子骨隻會越來越好,再有難處時,也必不會比我差的。”
黛玉笑道:“不是身子骨強弱的事,是心性……”說着,忽對紫鵑道:“再去給薔哥兒盛碗飯來,給他備的這盆還是不大夠。”
“噗!”
紫鵑聞言噴出半口清湯來,一邊掩口朝一邊咳嗽,一邊拿眼去瞄賈薔飯桌旁的飯盆。
果然,快空了……
老天爺!
紫鵑心裡無力叫道,再怎樣看,生的清清瘦瘦還如此好看的小薔二爺,也不該是個飯桶啊。
可怎吃的下這麼多?
見紫鵑隻是傻看着,黛玉沒好氣催道:“沒見過能吃的?他就這麼能吃!快去讓人送飯來,到家裡來做客,還不讓人吃飽?等回去後,還不知怎麼編排我們呢。”
紫鵑吃吃笑着,起身大方的看着賈薔道:“天爺,這吃進去的飯都長到哪裡去了?怎吃得下去這樣多?”
賈薔聞言面色不改,擡起頭來看着紫鵑道:“我正在長個子的時候,多吃點,才能長的高壯些。”
紫鵑一邊将五彩春草青瓷盆裡的飯用飯勺悉數壓進賈薔的碗裡,一邊笑道:“薔二爺是讀書人,要那麼高壯作甚?”
這終究是一個以病弱為美的時代,西子捧心才是王道。
如賈寶玉那種白胖成球的富家公子,沒事也要裝内裡虛,才顯得嬌貴……
賈薔無法理解這種審美,也裝不出來,隻笑了笑,道:“高壯些,好保護香菱她們。”
此言一出,紫鵑登時不說話了,深深的看了賈薔一眼後,轉身去取飯。
香菱則感動的紅了眼圈,濡慕的目光一直看着賈薔,賈薔給她夾了筷子筍……
黛玉在一旁取笑道:“你倒會哄人。”隻是如晨露氤氲的美眸中,到底出現了些連她亦不自知的漣漪……